无心反问道:“难道我问了你就一定会说?”
话一出口,无心便觉不妥,说到底这是秋家的家务事,他一个外人什么立场什么身份说这种话?
秋白夜似乎没发觉无心的迟疑:“我会说。”
声音并不大,语调也是如此寻常,就和以往回答无心一样,可却像是一个爆竹扔了过来,将无心炸的愣住了,他不可置信的看了过来,原本移开的目光再次落在秋白夜的脸上,落进那双金色的眼眸里。
无心在那片金色的海里看见了他的脸,一张惊疑不定却透着喜色的脸。
“为什么?”无心听见自己这样问,他已经习惯了秋白夜的冷淡,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不,应该说,他根本就没想过会听见这样一句话。
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答案?
秋白夜说:“没有为什么,你既然问我,我便告诉你。”
无心像是知道了什么,忽然黏了上来,又牵住了秋白夜的衣袖,问了一句:“那其他人问你,你也会告诉他们吗?”
秋白夜蹲下身,一把撤下青年蒙面的黑布:“我不知道,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
她不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她的人生是那样长,现在就说以后的事未免太不负责。
黑布下是一张熟悉的脸,在数日之前,秋白夜差点送这个人进姑苏大牢。
“柳弈如?”无心也认出了这个人,他翘着的嘴角一下子撇了下来,“他就是你要抓的那个秋家弟子?”
秋白夜摇了摇头,她垂下眼,眸光有些晦暗:“不是他,若没猜错的话,那天出现的大汉才是。”
无心有些疑惑:“你们秋家还有这样狼背虎腰的弟子啊。”
看起来都不像是一家人了。
“那只盒子不用解了,里头的蛊虫恐怕早就没了。”秋白夜起了身,她听到几声短促的笛声从后山传过来,凄厉且绝望,像是将死之人最后的悲鸣。
天上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寒山寺笼罩在朦胧一片的画布中,子规鸟在深林里啼叫,一只灰色信鸽飞了出来,在雨里飞往远方。
秋白夜去见主持了,今日的事是秋家惹出来的乱子,作为秋家少主,她自然要收拾残局。
无心总觉得秋白夜不太对劲,但他一时间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劲,领秋白夜去见主持后,便独自去了后山。
还没到秋白夜住的那间竹屋,无心就看见不远处有个人。
——一个穿着黑衣,手上缠着丝线,吊起来的人。
这简直就像是戏台子上的偶人,被人操控着高高挂起,肢体如此僵硬,分明是死了许久。
“谁!”无心猛地转过身,厉声呵斥。
与此同时,秋白夜却被人引了出去,她原本要去见忘忧大师,经过文殊菩萨殿时却瞧见一个熟悉面孔,她一时间没想起是谁,却下意识连忙追了上去。
秋白夜追的是个女人,一个穿着素衣瞧着再普通不过的女人,按道理讲,这样的女人不应该引起她的注意,可不知道为什么,擦肩而过的瞬间,秋白夜的心猛地一跳,一股莫名的怨恨缠了上来。
“等等!”秋白夜应该追的上这个女人,可她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女人和她渐行渐远,无论如何也不能追上。
这奇怪的女人没有回头,就好像她是一个聋子,行色匆匆的消失在了秋白夜面前。
雨水冰冷打在秋白夜的身上,她停下了脚步,眼里满是怀疑,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低下头看了一眼腰上挂着的荷包。
荷包里是一些零碎物件,其中之一是半截信纸,纸上没什么东西,只有“禅道”二字。
提起禅道,人们首先会想起天下三寺,少林、白马、云林,然而无论这三者声名如何显赫,却都当不起天下禅道第一大宗的名号,而公认是天下禅道第一大宗的不是别人,正是寒山寺的忘忧大师,很难相信,这样正经的和尚竟会和离经叛道的秋问莳是忘年交。
寒山寺香火鼎盛,早年有香客使千金翻修,为庙中诸佛塑造金身。
秋白夜站在山道上,雨水淅淅落下,将她劈头盖脸的浇透,她盯着远处看了许久,直到寒意爬上后背,她才拖着步子转过身。
经过大雄宝殿,耳边是僧人诵经声,敲木鱼声,为香客解惑声,秋白夜心有所感,郁结于心的困惑竟有些许释然,但这还不够,她想起心里的猜测,决心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忘忧大师。
守在大雄宝殿里的小沙弥似乎早有所料,他在秋白夜上完香后,便主动前来接引,将她领去见忘忧大师。
小沙弥领着秋白夜去了后殿,两人走了一段路,便遇到一节回廊,这回廊尽头便是僧人所居的庭院,忘忧大师就住在那里。
这庭院里种着一株老桂树,胡乱生长的枝桠又粗又密,在日光下流出一道长影,张牙舞爪的投在青石板上。
秋白夜走过那道树影,她在一间房门外停下,敲了敲门:“临川秋白夜求见忘忧大师。”
开了门,扑面而来的是浅淡的檀香味,忘忧大师走了出来,他苍老的面庞上带着淡淡的忧虑,低眉垂眼间满是慈悲。
他看着面前这张肖似故人的脸,没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
秋家有门巫术名曰:“窥心”,能见人心所念,引善者入魔,凶徒再起杀心,为当世禁术,然而此法若佐以佛法他心通,却可令中术者跌入心魔幻境,见此生最大劫难。
十多年前,名震九州的梦乐仙秋厝曾来过寒山寺,借佛法他心通破除心中妄念。
只是可惜心魔虽出,这位梦乐仙却心生迟疑,竟甘心功败垂成,自愿留在梦魇之中。
当年便是忘忧大师为秋厝施展他心通,他这一辈子见过太多人太多事,自然也见过为心魔所控制,沦为收我屠刀的凶徒。
而秋厝却是唯一一个不被心魔所引诱却自愿留在梦魇里的人。
那是个很矛盾的青年,他几乎可以用这世上所有溢美之词来形容,可那些华丽辞藻又不能完全形容出这个人。
红颜白发该是这世上最令人心碎的事,可秋家人独有的白发在秋厝的身上并没有带来任何一丝不妥,甚至于这白发给他带来一种不属于红尘的气质。
竟像是仍在云端的雪花,亦像倒影水中的皓月,仿佛是神话里高居月宫的仙君,终归是不像一个凡人,可秋厝又确确实实是个凡人,他有一颗属于红尘的心,有无数羁绊构成的人性,会哭会笑会喜会悲,如这世上每一个人,拥有再普通不过的七情六欲。
正如江湖赠予的名号一般,这个将同一时代所有天骄踩在脚下,站在顶峰的青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很难相信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天才会死在一个女人的手里,尤其这个女人还是他的妻子,甚至于两人还有一个孩子。
仿佛是宿命,十几年后的今天,也是这样一个雨夜,秋厝的女儿、临川秋家下一任家主秋白夜也来了寒山寺,来到了忘忧大师面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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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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