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夜失踪了,在她替风归找到同伴的第二天。
这似乎是一场意外,可白晓年将此事告诉秋问莳的时候,秋问莳看起来似乎并不意外,他只是吩咐人清点了秋白夜住处的东西,然后去见了言悯之。
秋问莳是在庭院里的荷花池边找到言悯之的,他很早就知道言悯之喜欢荷花,发现这座宅子里有一片荷花池时,他就知道以后找不到言悯之的时候,可以来这里碰碰运气。
这方池里现在并没有荷花,里头除了碧水什么也没有,但这座宅子上一位主人在荷花池边种了不少花木,如今正直花季,一眼看去也是争奇斗艳。。
言悯之听见脚步声后抬了抬头,一只蓝色的蜻蜓从荷叶间飞出来,从她的眼前飞过,她看着站在长廊里的秋问莳,竟从这人脸上察觉出几分揶揄。
“秋问莳,易筠词似乎来了金陵。”
“不是,言大小姐,你和秋辞枫那家伙怎么了?”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秋问莳正笑着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他耳尖的铺捉到了那个名字,脸色一瞬间就垮掉了:“你刚刚说谁要来金陵?”
言悯之的目光落在那封信上,她应了一声:“你没听错。”
回应她的是秋问莳像耗子遇到猫一样的背影。
十几日后,金乌东升,阳光穿过树梢照在庭中。
秋问莳坐在屋檐上,学着秋白夜的模样朝远处看去,他试图知道她在看什么,然而目光所及之处是山,是水,是人,唯独没有他想知道的东西。
一声脆响在身后传来,却是有人踩上了屋瓦。
秋问莳托着下巴,他以为来的人是言悯之,头也不回的问:“你知道少主她为什么那么喜欢坐在屋顶上看远处的山吗?”
连夜从姑苏赶来金陵的易筠词没有说话,她将目光朝远处看去,看见了山,看见了水,看见了人,她长久的注视,企图从那些似乎永不改变的风景里看出端倪,从而得出办法靠近秋白夜所看见的世界。
可这是行不通的,以笔为刀,从未尝过失败,陷入七情六欲之苦的易筠词无法与一个天生无情的人共鸣,即使她看着对方从懵懂孩童成长为豆蔻少女,那片只有黑白的世界也从未对她展开。
易筠词难得觉得挫败:“我不知。”
秋问莳像是被定住一样,没敢说话,好一会儿才僵硬的转回来。
秋白夜已经离开,这宅院里会跑上屋顶来的无非那么几个,但凡秋问莳知道来人是易筠词,方才的话决计说不出口。
可木已成舟,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其实,你们不觉得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吗?少主,不,秋白夜她被带回临川时,她就已经五岁了。五岁的孩子可不是什么都记不住的年纪。”
五岁的孩子目睹了父亲被母亲杀死,自己也被母亲留在燃烧着大火的家中,即使后来她得到了很多的关心,可这些难道就能磨平她心底的裂痕?
秋问莳在易筠词充满探究的目光里,用箫声招来一场雪。
“她回来那年,我在外求学,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快十岁了,对于她我并不熟悉,也不知道你们是怎样把她养大。但是我知道一件事,她的天赋如她父亲,不甚至比秋厝家主还要高。”秋问莳起了身,他比易筠词高一些,两人站得近,风一吹,他那柔软的青丝便扑在易筠词脸边:“我与她见面时,秋白夜已是秋家当之无愧的少主。毫不客气的讲,我看见她的第一眼,我以为我看见了秋厝家主。”
你们究竟是照着谁养出了现在这个秋白夜?
易筠词皱了皱眉,伸手推开秋问莳,她并不习惯与人离得太近。
“你们常说我与秋辞枫离经叛道,让我们离秋白夜远一点,别带坏了她。可说到底,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是你们定义了好与坏,是你们用条条框框塑造了现在这个秋白夜。易筠词,你知道的,我说的‘你们’是谁。”秋问莳道。
易筠词笑了一下,她并不是一个喜欢笑的人,此刻笑起来便有几分僵硬:“所以你放任慕眠去接近她。”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闹鬼的宅子呢?这天底下有得是比鬼还要可怕的人心,和好心办坏事的蠢货。
秋问莳有些不自在的别开脸,他的声音很轻:“我知道我这事办的不好,你先别骂我,你听我说。我其实问过秋白夜,她的心魔是什么,你知道的,她总是有问必答,不想说就不说,而不是撒谎。”
二人在屋顶上说话,而屋檐下,领着易筠词来的言悯之则站在朱漆扶栏前,盯着不远处一朵被风吹来的柳絮出神。
现在是夏初,护城河边的柳絮被风吹的到处都是,洁白如冰原的雪花,也像是柔软的云彩。
在屋檐下安家的燕子衔着泥巴修补巢穴,波光粼粼的秦淮河上,几条花船顺水而行。
言悯之垂下眼,阳光照在栏外的花木上,照出的阴影笼罩着她,叫人分不清她的神色。
很少有人知道,秋白夜失踪的前一天夜里,言悯之曾见过她。
那实在是很好的一个夜晚,上有一轮明月,下有一汪湖水,积雪的回廊里响着六角风铃的呓语,花木掩映叠小山,只一小舟在空荡荡的湖心停泊,一支鱼竿斜出。
秋白夜便在小舟中,仰躺看星河,闭着眼,似乎与天地合一。
言悯之从长廊来,手里提着一盏灯,瞥目一看,随即点着粼粼水波上了小舟,月光将她的倒影投于水。
“言长老可是有事?”秋白夜坐起身,她看着这位少有来往的外姓长老,心头生了几分疑惑。
言悯之心知和心眼子多的人说话最好是开门见山,眼前的秋白夜年纪虽小,可也是心眼子多的人,她垂了垂眼,直截了当道:“纸上得来终觉浅,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人,有千千万万条道,可无论是哪一条都是从红尘中摸爬滚打出来。”
她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与听尘兄都觉得该让你真真正正的去江湖走一遭。”
秋白夜没有说话,她皱了皱眉,目光紧紧盯着言悯之,似乎是考虑这些话有几分真心。
不知是不是年岁渐长的缘故,秋白夜少时所受的影响就像是藏在玉石里的裂隙,随着时间的打磨逐渐影响了她的性子,尤其还生了心魔,便有些多疑了。
当然,这其实也算是好事,毕竟是秋家下一任家主,若是一味轻信他人,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只是个无头无脑的蠢货。
莫约一炷香的功夫,摆在一边的鱼竿忽然晃动起来。
秋白夜连忙捉住鱼竿,左右拉扯,直到湖中鱼儿精疲力尽,这才提竿。
言悯之静静地看着,她扫了一眼鱼篓,不知为何她瞧着秋白夜过于镇静的脸,忽然想起了秋听尘来,他们秋家人好像都是这样,无关年纪,对不在意的事权当耳旁风,冷淡的要死。
言悯之于是正色道:“苍阳徐家家主再过数月要给独生女举办比武招亲,据说离比武招亲的绣楼不远的地方有座一品楼,掌柜寻娘子有庖丁之技,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儿。半年以前,我与秋辞枫曾同游苍阳,与寻娘子有过一面之缘,寻娘子此人却是妙,她不会弹琴亦不会吹箫,甚至这天底下的乐器所鸣之声在她听来一般无二,可就是这样的寻娘子却能听出奏乐者藏在乐声中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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