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总是能最快从秋白夜的话里抓住重点：“施主修的是太上道？”
太上忘情，并非无情，忘情是寂焉不动情，若遗忘之者。不是无心喝倒彩，只是就秋白夜这情况，分明是天生缺了情根，无法感悟七情六欲，可太上道讲究的是有情而非无情，这真的不会修着就走火入魔？
这般想着，无心便也问出了口，他实在是担心秋白夜，也顾不上什么身份，情急之下还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袖。
这其实有些过界的，但这两人似乎都不觉得有何不妥，只是望着对方的眼眸，却一句话也没说。
或许，当一个人在所有人里脱颖而出，映入另一个人的眼眸时，这本身就是一种特别。
落雪又随着风四下坠落，秋白夜垂眸看向她目前唯一的朋友，心里难得生出一分疑惑。
这一分疑惑就石子投湖掀起细微的波澜，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无声荡开，很轻的敲了一扇门。
她无法去留心这些不经意又微不足道的痕迹，可这些痕迹就像是从檐角滴下的雨水，时间一长总会滴穿坚硬的石板。
习惯啊，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能在悄无声息间将一个人改的面目全非。
“你在害怕，是因为我？”秋白夜问道。
秋白夜伸手拂去无心头上落的雪花，几缕细长的青丝像是水底的绿藻，带着些许凉意拂过他的脸颊。
无心原本平静下来的心又狂跳了起来，他下意识的将手里的衣袖抓得更紧。
秋白夜似乎不能明白无心为何会害怕，但她仍然选择先安了他的心：“修太上一道很难会走火入魔，即便我这一生都不明白这世间百态，可只要我道心无瑕，来日叩问此心，仍能与天地立誓。况且人这一生本就短暂，就算是走火入魔，最坏也不过落得一个身消道陨。”
命运本就是一个轮回，从生到死，从无到有。
对于自己这一条命，秋白夜看的很开，就算立即死去，她也没什么遗憾。
无心直觉哪里不对，可他并不了解太上道，一时间也反驳不了秋白夜。
想了想，无心拉着秋白夜起了身，他冲她露出一个笑容：“既然不明白世间百态，那施主要不要随小僧去看看这芸芸众生？”
既然生而无情，那便下山去看看红尘好了。
或许见过红尘百态，这颗被冰封的心也会被融化。
秋白夜没有说话，她似乎在考虑无心这个提议。
而无心也没有说话，他在等待她的答案。
在这片沉默里，无心再次抓住了秋白夜的衣袖。
这或许是一场赌局，一场奔赴另一个未来的赌局。
“无心，你很奇怪。”秋白夜忽然道。
不过相识数月，一同读过几本圣贤书而已，可他显然已经将她当成非常要好的朋友。
秋白夜没见过这种人，秋家其他人的朋友大多是旧相识，从小就认识，十多年的感情，就算认识没有那么久，也是曾同生共死过。
因此秋白夜觉得朋友应该都是这样的，要不是认识很多年，要不就是患难与共过。
可她和无心两个人，竟是哪一点都沾不上。
无心说：“我哪里奇怪？”
秋白夜答：“你哪里都很奇怪，尤其是和我做朋友。”
她这样的人无疑是很难交心的，并不像其他人那样相处几月就能当很好的朋友。
无心愣了一下，然后举起他捏着的衣袖。
这和尚笑着说：“可是你没有松开啊，明明你有能力，也可以直接反抗的，就像之前在临川那样。”
在临川的时候可是一抓住衣袖就立刻皱眉的啊。
可现在已经能接受他抓着她的衣袖那么久。
无心说：“人活着不能光听人家说了什么话，还要看人家做了什么事。我会和你做朋友，非常想和你做朋友，当然是因为你值得啊。”
他又不是什么活佛，当然不会上赶着找罪受。
见秋白夜不说话了，无心眨了眨眼，他扯了扯手里的衣袖，小声问：“所以说，施主现在可以和小僧一起下山了吗？”
再不决定好，这天就要黑了。
秋白夜迟疑的点了点头，无心立马拉着她往山门跑。
寒山寺可是有宵禁的！要是回来晚了，指不定会被哪位师兄抓到！
下了山，没走多久就进了城。
姑苏城果然人杰地灵，街上行人摩肩接踵，来来往往的商贩仔细一瞧竟还能看见西域的胡商。
无心拉着秋白夜在人群里乱窜，像是两位好动的鱼儿，左看看右瞧瞧，没过一会儿就买了不少东西。
等夜幕落下，点上灯笼，吆喝声，惊呼声，笑声混成一体，带着满满的烟火味在城里传开。
无心正在和一个买花灯的商贩讨价还价。
寒山寺香火鼎盛不假，可小和尚荷包不鼓也是真的，这逛了没多久，手里就没有几个铜板了。
可偏偏无心看上了一盏六角花灯，他觉得这东西好看，很适合秋白夜，便想买下来送给她。
“几个铜板？”秋白夜吃完了无心买的点心，从看耍把戏的人群里挤出来，走到花灯摊子前问,“也吃了你不少银子了，这灯便让我送你。”
她说着就从衣袖里掏了荷包出来，沉甸甸的，一看就知道装了不少钱。
无心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本来是想送你的，毕竟你好不容易来姑苏一趟，寒山寺里除了佛经什么也没有，而佛经以七长老和老和尚的关系，想来你也是不缺的，我看这花灯很好，便想送你。”
秋白夜付了银子，接过花灯，她转过身将灯递给无心。
秋白夜道：“你的心意我是知道的，但正如你没有送我礼物，你在临川做客时我也没给过你什么，这灯你先收着，算是我补的礼物，至于你的，等下一次好了。”
无心接了灯，他想刚才买的糖糕可能是掺了酒的，不然说不通他的脸为什么热了起来。
正说着话，周围忽然响起一阵惊呼。
无心和秋白夜同时往上一看，一朵漂亮的烟火在夜空中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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