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他知道商挽琴能听懂。她也确实听懂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嗯”一声。
他们沉默下来,只是走。
在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乔逢雪停下脚步。商挽琴有点心不在焉,还多走了几步,才发现他的影子没动。他的影子投在她脚边,头顶恰好位于她的脚后跟,乍一看去,恍惚就像她踏过他前行,即将把他抛在身后。
她回过头,问:“怎么了?忘了什么东西么?”
其实没忘。她很肯定这一点,他们没有忘记任何东西。果然,在她这句明知故问后,他摇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
“那么,”商挽琴从容地问出下一个问题,“你终于要告诉我,你在隐瞒什么了吗?”
此前他从没正面回应这个问题。这一次,他终于动摇。直视着她的目光,他握着球拍袋的手用力收紧,语气有种故作的平静和紧绷,说:“我瞒了你两件事。但现在,两件事都不能告诉你。”
“那你是想说什么?”商挽琴再次感受到那种轻微的不快和心烦。她盯着他,等他改变主意。沉默的对视里,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深吸一口气。
“我不明白,音音。”他的语气变得更温和,也更刻意,这种刻意指的是,你能一眼看出这个人其实心浮气躁、满脑子别的情绪,却竭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又诚恳;就像一座石堆,明明用凌乱的石头堆出来、随时都会垮掉,却硬要平衡出山岳的形状。
“不明白?”商挽琴重复他的话,心想,这句话她说还差不多。她总是不明白的那一个,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那座假装山岳的石头堆,还在温和地说话。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对我不满。过去我以为,是因为我总在你面前控制不住情绪,容易和你生气,说出伤人的话,你讨厌我很正常。”
“可现在,我究竟是哪里让你不满?我不希望你生我的气,不希望你因为我而不高兴。”
他说得非常诚恳,简直有点低声下气。
可商挽琴一点不心软。
“我不觉得你以前讨厌。”她很直率地说,“但你现在这样,我确实觉得很讨厌。”
乔逢雪一怔。
商挽琴说:“我宁愿面对一个忽阴忽晴的乔逢雪,也不想面对一个心里一套、表面一套的人。我觉得这样很虚伪。”
她是带了点情绪的,用词不觉重了点。
经过一场运动,又在太阳底下走了一截,乔逢雪原本气色很好,可忽然之间,他脸就白了。
“虚伪?”他重复,“我?”
商挽琴直视他的眼睛,很坚定地点头。
乔逢雪脸更白了。他直勾勾地盯着她,一瞬间眼里像有火花噼啪地闪。他显然在努力忍,可那火花越闪越烈,终究化为一声冷笑。
“我虚伪?你说我虚伪?”他说着,又冷笑一声,眉眼间迸出几分戾气,“音音——商挽琴,我倒是想先问问,你总对我这么甩脸色,对你那个前男友又如何?他不是个好东西吧?可你忍了他四年——四年!”
“你的冷漠和强硬,曾经冲他用过吗?!”
“我……”
他深吸一口气,像爆发的火山竭力将岩浆吞回去,语气倏然回落。
“……我只是希望,你别无缘无故生我气。”他无意识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点疲态,“就算生气,至少告诉我原因。”
他露出一种难以启齿、却不得不说的神色,咬牙又苦笑,盯着她的眼神简直像怨恨。他一字一句地问:“只要你说,难道,我还会不改?”
他的话,其实说得有点过分。打人不打脸,骂什么都别扯刚分不久的前任,不然最招怨恨。他显然也明白,在短暂暴露怨怼后,他就像个闭紧了嘴的蚌壳,用一种小心的目光打量她,那眼神莫名神似拆家后被发现的狗子。
——会有这个联想,说明她不怎么生气。商挽琴思索着,纠正了内心的表达:不,她一点都不生气。她只是有些惊讶,又有些了然,还有一些尚待解决的疑惑。
“我有想过这一点。我有想过,你是不是在怨恨我。”她单刀直入,“你是恨我大学谈恋爱了吗?你恨我没有等你?”
“……我没有!”
他矢口否认,否认太快,简直是炸毛。
“多少还是有一点吧?”商挽琴用的是疑问句,语气却异常笃定。
“没有。”他冷静下来,依旧否认,声音很沉。
又一次沉默降临。已经四点半了,超过了之前说好的回家时间,渐渐也有更多人结束游玩、回到家里。之前骑车的小孩再次经过他们,冷不丁朝他们大喊:“情侣吵架了!情侣吵架了!”几个男孩儿哄笑起来,嘻嘻哈哈地说着怪话、飞快离开,生怕慢了就被抓住训斥一样。
十一二岁的男生,真是猫憎狗嫌。
片刻后,商挽琴笑了笑,转过身。
“都过去了。”她语气悠悠,没了之前的阴阳怪气,“乔大厨,走吧,回家吃饭。”
乔逢雪不确定地看着她的背影。过去了?这是什么意思?是指这次莫名其妙的口角,还是……他呆呆地看了片刻,发现她走远,才恍然地跟上去。他快步地走,直到两个影子重新并肩。
春天的花。蓝天和白云。绿色的草坪和各色花树。小孩和狗。这些景色都亲切熟悉,好似下一刻他就踏入过去的河流,回到那个植物更加繁盛的地方,抓住旧日的青春的衣角。
熟悉的景色让他真正平静下来。他偷眼去看身边人,见她正打个呵欠,眼下青影昭示出熬夜的恶习,显出点颓丧,却又有种宁静松弛的美丽。
他心中忽然生出点荒谬的好笑:真奇怪啊。
真奇怪,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足够隐忍,到头来却发现,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他仍搞不懂她的心思。她总是忽然就找到理由不开心,又忽然变得愉快,她怎么会最喜欢春天?她应该最喜欢夏天,六月天孩儿脸,说的不就是她。
他不知道,想着想着,他自己也露出点笑。
商挽琴也瞄了他一眼,也同样心想:这人无论怎么装,这一点倒从来没变,总是忽然不高兴又忽然高兴,难不成师从川剧变脸。
两人怀着同样的心思,上了电梯,又各自看向自己那一侧的墙壁。电梯的墙壁都是镜子,他们看着镜子,又无可避免地看见对方的眼睛。
“音音。”电梯到达之前,乔逢雪先开口。
商挽琴没说话,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他也就说:“别生气了,和好吧。”
直到电梯门开,商挽琴跨出去,才慢吞吞地说:“等你把另一件瞒着我的事告诉我,我再决定。”
乔逢雪轻轻应了一声,却垂下眼。
怎么会是一件?明明还是两件。
真要说了,大概永远不会和好了。
但她说得对,是该有个决定了。
明天再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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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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