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点线及其周围三公里区域，已经由陈默负责协调，安排了足足三个班的医疗兵严阵以待。
各种急救设备和担架都准备就绪，气氛显得有些过于隆重。
陈默看到袁朗、凌木、齐桓三人开车过来，迎了上去，脸上带着点无奈和委屈，像是刚挨了训。
“队长，木兰，菜刀。”他挨个打招呼，然后忍不住小声抱怨，“医疗队的队长刚才把我好一顿说……说我们瞎搞，不拿士兵的身体健康当回事，还弄得这么兴师动众……”
“应急措施是必须的，选拔更是必须的。”齐桓回答。
凌木利落地翻身下车，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
陈默看到她，从旁边的物资箱里摸出一瓶冰镇的百事可乐，扔了过去。
凌木精准地接住，看了一眼，嘴角微扬：“谢了，陈同学。还记得我喜欢百事。”
旁边的齐桓见状，立刻皱眉：“哎，偏心眼啊。怎么没我的？” 他话音刚落，就瞥见旁边抱着手臂、似笑非笑看着他们的袁朗，又勉为其难地补充了一句，“队长也没份？”
陈默摊了摊手，表情颇为认真甚至有点无辜地回答：“因为我只有一瓶。”
凌木闻言，风轻云淡地给了陈默一个飞吻，翘起嘴角：“陈少校，我爱你。”
陈默显然很受用，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齐桓在一旁做出一个极其夸张的作呕表情，毫不留情地拆台：“得了吧你！她爱的是那瓶碳酸饮料！跟你陈默有半毛钱关系？”
凌木笑骂一句“滚蛋”，作势要抬脚去踹齐桓。
就在她动作的瞬间，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袁朗突然出手，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把她手里那瓶还没开封的百事可乐给捞走了。
凌木：“……有病？”
袁朗拿着可乐，笑眯眯地晃了晃，完全无视了凌木抿嘴眯眼的模样和齐桓那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嗯，正好口渴了。谢了啊，陈默。”
陈默看着自家队长这“土匪”行径，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同情地看了凌木一眼。
凌木看着袁朗已经无比自然地准备拧瓶盖，冷笑道：“小心爆炸。”
呲啦——
中招的袁朗潇洒地甩甩手，仰头，喉结滚动。
凌木、齐桓、陈默：“Bking……”
三个小时后 距离终点线 三公里
伍六一和许三多互相搀扶着，几乎是拖着彼此在移动。
跑几步，走几步，两个人的体力都已透支到了极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汗水、泥浆糊了满脸，嘴唇干裂，只有眼神里还残存着一点不肯熄灭的光。
他们已经能模糊地看到远处那片象征着终点的林地边缘，以及林子旁边隐约晃动的人影。
就在这时，许三多突然停了下来，松开了搀着伍六一的手。
“班副，”他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得厉害，“你去吧。我……我得去找成才。”
伍六一猛地刹住脚步，几乎被惯性带倒。
他扭过头，睁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许三多，那眼神先是难以置信，随即涌上巨大的愤怒，看那样子估计是想当场给许三多一拳。
他最终强压下了动手的冲动，深深吸进一口带着尘土味的空气，咬牙切齿道：“你真是个傻子吗？！啊？！”
许三多大概误解了他的意思，神情固执而认真：“不抛弃，不放弃。班副，你要抛弃他吗？”
“我抛弃他？！”伍六一被这句话彻底点炸了，压抑了一路的怒火还有对成才临阵逃脱的鄙夷瞬间爆发出来，哑着嗓子质问，“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为什么会被老A的人，被连长的人像撵兔子一样追着打？！我们的掩护呢？！狙击手呢？！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的吼声在空旷的荒野里显得异常刺耳。许三多被吼得有些愣住了，沉默地低着头，但肩膀依然倔强地绷着。
过了一会儿，许三多还是抬起头，眼神里是那种伍六一最熟悉、也最无奈的执拗：“我……我还是得去找他。”
伍六一看着他那张认死理的脸，暴怒的情绪像是突然被抽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疲惫和冰冷。
他异常平静地看着许三多，声音不高，带着吓人的狠厉：
“你敢去。”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砸下去：“许三多，你今天敢往回头迈一步，我就让你躺在这儿。我说到做到。”
出乎意料的是，许三多听到这熟悉的威胁，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看着伍六一那副快要崩溃却又强装凶狠的样子，咧开干裂的嘴唇笑了一下。
这一笑，彻底把伍六一搞得崩溃。
“你笑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
伍六一指着成才消失的方向大吼：“他能抛下七连！他就能在战场上投敌！他能丢下我们俩！他就敢在战场上当逃兵！许三多！你脑子放清楚一点！！”
“我这次……没逃。”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侧后方的灌木丛里传来。
许三多惊喜地转头。伍六一却猛地皱紧了眉头，盯向声音来源。
脸上交错着干涸血痕、狼狈不堪的成才，踉跄着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先看了眼神情复杂的伍六一，低下头，嘴角扯出一个惨淡的弧度，像是在笑，却比哭还难看。
许三多立刻要冲过去：“成才！你没事吧？” 他伸手想检查成才身上的伤口。
成才却微微侧身，温和但异常坚定地避开了许三多的触碰。
“没事。”他声音很低。
伍六一眯着眼睛，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成才的脸和他身上的每一处伤痕，冷硬地追问：“你怎么证明？”
“有狙击手。”成才抬起头，努力维持着那个艰难的笑容，这让他布满污垢和血渍的脸看起来更加狼狈，“我真的没跑。我要是跑了……”他声音里带上了颤抖，“就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搞出这么多伤口了。”
伍六一沉默地盯着他，几秒钟后，才再次开口：“你去堵那个狙击手了？”
成才迎着他的目光，又迅速瞥了一眼旁边满脸担忧的许三多，极轻地点了一下头，嘴角那点勉强的弧度终于维持不住，垮了下去。
“行了行了！”伍六一像是突然不耐烦起来，转头对还在发愣的许三多道，“你刚才不是急得跟什么似的吗？现在人回来了，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给他处理一下伤口啊！”
许三多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从急救包里翻出碘酒和纱布。伍六一黑着脸按住成才，让他坐在一块石头上。
两个人开始用碘酒棉签给成才消毒脸上、手臂上那些被树枝和石块划出的深深浅浅的伤口。
药水刺激伤口的疼痛让成才忍不住倒吸冷气，龇牙咧嘴，刚才那点强装的镇定彻底消失无踪。
伍六一一边手上不停，一边没好气地数落：“轻点，笨手笨脚的！……啧，活该！自找的！”
许三多则闷头小心翼翼地擦拭，时不时小声问一句：“疼不疼？”
“我真没事。”成才挣脱开两个人，“快走快走，别让别人领先了。”
三中队的人依旧在终点线附近等待着。
远处天际又升起两颗代表有人退出的信号弹，在空中划出短暂的亮痕。齐桓点了几个兵，开车前去接应。
凌木翻身坐上旁边越野车的副驾，摸索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完善她作为指导员需要准备的政治学习材料。屏幕的冷光映在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袁朗凑过来饶有兴致地看了两眼密密麻麻的文字，似乎觉得无趣，掏出游戏机靠着车开始噼里啪啦地玩《合金弹头》。
玩了一会，袁朗头也不抬地忽然开口，声音在游戏音效的间隙里显得有些模糊：“我们这支队伍的重要性越来越明显了。”
凌木敲击键盘的手指没停，目光仍停留在屏幕上，语气平淡地接话：“海空两军，看上谁，大队长就跨军挖人。觉得不合适，一句话就能给人退回去。” 她敲下一个回车键，“就凭这点，谁能做到？再说我们这个军，几乎是整个团、整个师地配合我们一次次地挑人。”
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点说不清是嘲讽还是了然的味道：“难怪。”
袁朗正操纵着小人跳跃，闻言下意识抬头看她：“什么难怪？” 就这么一分神，屏幕上的小人被子弹击中，发出一声哀鸣，“GAME OVER”的画面跳了出来。
凌木这才侧过头，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难怪上次选拔不限制人数，这次却严格限制了名额。”
“不全是这个原因。”袁朗把游戏机随手放在旁边的车盖上，身体向后靠了靠，目光投向远处空旷的荒野。
凌木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袁朗转过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回忆的神色，语气却很坦然：“因为我当时觉得……你们那批人，一个都跑不到终点。”
“我们？”凌木眯起了眼睛，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危险的意味，“国防科大的参训学生？”
“嗯。”袁朗倒是爽快地承认了，脸上甚至还带着点欠揍的笑意。
“罚你自己掌嘴五十，”凌木面无表情地转回头，继续敲她的键盘，“不用谢。”
袁朗对她的“惩罚”不置可否，只是轻笑了一声
随即，他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目光投向地平线方向，那里出现了几个移动的小黑点。
他站起身，拍了拍作训服上的灰尘：
“行了。别忙了。”
“我们的南瓜，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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