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目光令她莫名心安，她攥紧开伞拉环，眼睛往下面幽暗的滩线巡视。
翁山岛这个演习区域有完备的固守阵线——离海滩一公里开始，两侧的山壁就开始布置炮台，它们的射击区域从海岸线这一头打到另一头，火力完全可以覆盖滩头的每个角落。
炮台发出密集的高射炮火有间隔性的停歇，敌方在填弹。
舱门前第一个老A是跳伞中的佼佼者，他看准时机跳进了一片暗莹莹，那浪荡的莹莹之光是水面在不断浮动反射出来的。
随后不断有人跟着跳下去。徐八一也没有任何犹疑就跟着跳了。
岛上防空警报在刺耳号叫，敌方安排的第一道防线的机枪手在飞快摇动手柄瞄定目标。
高射机枪弹又开始密集地打，空中漂浮的伞花几乎接近一半被打中，没了浮力后他们开始极速降落，距滩线较远的海面被砸得砰砰响。
有人晕在水里，有人仍顽力挣扎。翁山岛的守军在这片区域开了几支登陆艇，这是为了方便及时打捞敌军，顺带给他们补枪。
乌黑的天色里，破洞的伞花提供灰白的指引，登陆艇快速靠近这片灰白。
挂脖的冲锋枪毫不客气将灰白之下的官兵打到冒烟，然后又客气地拉他们上艇。
徐八一很顺利地掉进近海岸，这时水仍旧很深。浪冲上滩头后又回溯，于是降落伞被向后卷拖。
徐八一被迫往深海方向拖行了一米。
嘭的又一声，有人掉进了海里，这距离很近，但人迟迟不出海面。
徐八一直觉是袁朗，她惊唤:“队长？”
没人回应，她又叫:“队长？是你吗？”
有人在她身侧露头，黯淡的月光下仍能看清这张水粼粼的脸，正是袁朗。
他下潜帮徐八一割了伞绳，然后再割了自己的。
此时又一个浪头打过来，两人被按进腥咸的海面下。
又是嘭通三声，徐八一在水底看到三束海花一前一后爆开。
齐桓、吴哲和伍六一开始上浮换气。
又有几个官兵掉下来，他们三人忙完自己的收伞就去拉扯在水面载沉载浮的人，那大概是因为降落姿势不对被水面拍晕了。
在袁朗的开道中，其余人分散式游开。
拉了充气阀后，仰浮不算费劲，徐八一用枪管扫开前面漂来的东西，有救生筏、一些口粮，帽子，甚至还有落单的鞋子，这她的心里生了一点疑云。
离上滩距离不远，袁朗忽然示意潜渡。官兵们收到命令后开始下潜。
载了阵亡兵的登陆艇破开远处的浓墨色冲向近海岸。
四道黑影率先从浪涌中暴起，攀着舷边迅速翻入登陆艇。
一个守卫兵在惊诧中持枪欲发，袁朗的枪托比他快，一个开枪加闷砸，守卫兵冒了白烟，冲锋枪掉落到一边。
徐八一和另外几个受训兵也上了艇，其他老A并不在，因为他们大概率是要去抢夺另外的登陆艇。
艇前操舵兵和艇尾机枪手，一共才三人，不够齐桓他们分的。
登陆艇到手极为容易，吴哲接替操控，按着原有的速度犁开白浪，最终扑向滩头。
探照灯明晃晃的光不断来回扫荡摊头。
登陆艇一旦进入光区，开火的守军们很快就会察觉袁朗他们的身份。
岛上缺什么他们不清楚，但肯定不缺探照灯，整个岸线呈现一光扫罢另一光登场的场景，几乎没有任何持续性暗色盲区。
袁朗在快速制定战术链。
十分钟，登陆艇趋近礁石阴影区，这里偏离了火力直击点，但需要人在海里潜游一段距离，同时还有触礁风险。
袁朗命令:“下艇。”
一群人撑着艇边跳进海里。
伍六一在最前方开浪，他为一干人摸索出一条避开暗礁石的路。等上岸后徐八一才发现他的手上有不下十道血豁口。
终于在上浮下潜中抵达滩头，和正面上岸不同，他们极大可能地避开了密集火力冲击。
但有机枪手发现了这群队伍，星星点点射击声落在队伍周边，这唤来了其他一无所知的守军注意力。
伍六一就地架起机枪狂扫滩头布设的防御，齐桓在一侧替他更换弹链。
至少开了一个缺口让其余人可以向四周寻找散兵坑——都是几个很新很浅的散兵坑，这个时候徐八一意识到抢滩登陆的大概率还有其他队伍。
从防御点打来的炮弹密密麻麻，浸了水的岸泥被打得四处横飞。
由伍六一带起的进攻小组很快将左侧的防御火力弄瘫痪了，他在快速前移，其他人在身后紧紧跟着。
徐八一被围在队伍中间，他们自发性地扛起攻击和防守。
这令她没有开火机会，也没有受到哪怕一丁点儿微小伤害。
但翁山岛没有净土，这种惊骇真实的战斗场面让她根本没有任精力去想时间过了多久。
这个时候抬眼望天，她才大概估算到他们被枪林弹雨牢牢牵制了大概两个小时。
在挺进丛林的路上，有士兵已经开始病恹恹了。
清路这件事令伍六一他们加剧了腰酸腿疼。
一道地雷炸开，队伍所有人被吓了一跳，最前端清路的伍六一下意识往后跳，齐桓赶紧稳住他的身子。
很幸运没有人受伤，袁朗用手电往周围照了一圈，他沉声道:“换路吧，这片草丛被动过，里面的地雷一定是星罗棋布。”
短暂的明光下，徐八一看清了双眼泛红的吴哲，无情铁铸的齐桓，灰头土脸的伍六一，冷凝神色的袁朗……诸如其他人，没有一个好面色的。
大家又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可以预见演习结束后，所有人身体和心理上的一片狼藉。
丛林不知什么时候静了下来。因为树大林深，探照灯安装在此用处不大，没了灯光的指引，翁山岛的守军们失去了老A队伍的踪迹。
于是火力渐渐停歇，队伍转了另一个方向挺进，徐八一终于可以走在前头。
幸运的是走了许久都不再碰雷，但在下一刻徐八一被吓了一个激灵——她先前猜测，在他们之前还有抢滩登陆的队伍，这会儿终于得到印证。
这些陌生的官兵挖好了一些散兵坑，此时坑里坑外密密麻麻躺满了人。
徐八一停驻在原地，看着他们闭着眼，没有任何动静地躺着，一时悲从中来。甚至忽略了背后不断推她前进的动静。
她亮幽幽的眼睛里惊恐太甚，终于坑里有个半睡不睡的官兵被逗笑了，他“嘘”:“他们都睡着了，太累了，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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