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低头,看向满地狼藉,他泄了口气:“我好像把你们的贵宾赶走了。”
李潇无所谓:“也不算是贵宾,顶多算是老顾客。”
打架中似乎摔坏了酒吧的酒杯,和某些易碎装饰物,周普环视四周:“我给扫扫,别扎着脚。”
没找着扫把,他干脆蹲下来,用手将玻璃片归到一处。何一轩也想帮忙,看着尖锐碎片,却无从下手。
李潇抱着手臂,目光不动声色地看向蹲着的周普。
这孩子刚才还对着那些人大动干戈,现在倒是温驯,大概对什么人就是什么样吧,收拾的姿势也麻利熟练,像是做惯了一般。
周普清理碎片时牵扯到了伤处,轻微地嘶了一声,然后继续跟没事人似地收拾。
一抬头,察觉李潇在注视着他,便给了他一个笃定的承诺:“哥,你放心,这些损失我会补上。”
李潇叹了口气。
小小年纪,倒是挺有担当。
他记得那天和这孩子交谈时得知,周普和何一轩的来玩玩不一样,他说“想挣点钱回老家读高三”。
要是这么长时间挣的钱一晚上就赔出去,有点残忍啊。
李潇伸手,拉周普起来:“不用,这些损失也有备账的。地也不用扫了,待会儿我叫保洁来收拾。你回家休息吧。”
周普顿了下,站起来,最后“嗯”了声。
何一轩适时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自己就行。”周普说。
李潇还有活腾不开手,只拍拍他肩膀:“那你走吧,路上小心。”
周普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俩人目送着他离开,李潇心说这小可怜蛋好像受伤了,真让人担心。犹豫再三,李潇还是翻到他“表哥”的微信。
周普说是他表哥,但李潇却另有猜测。
发语音。
李潇:[兄弟,周普和别人打架受伤了,你带他去医院看一下。]
李潇:[他偷偷来驻唱,快两个星期了。不让我告诉你,但我实在是担心。]
李潇:[周普舞台.JPG ]
李潇:[我跟你说,这孩子挺有天赋的,唱歌也好听,学习也很好,你也不用太担心他……]
倏地,那边跳出消息。
陈在林:[哪受伤了]
李潇:[嘴好像受伤了,不知道有没有内伤。]
陈在林:[是谁打的]
李潇:[就是酒吧里的客人,他们本来还跟我们要赔偿,但我们说要调监控,他先动的手自己理亏,就没多纠缠。]
李潇:[我跟你说,周普他打架挺牛的,一对三把他们打得贼惨。那一拳头直接把那男的眼镜打飞了,碎一地。]
陈在林:[动了哪里]
这人,每次回复都是简洁的四个字,连个标点符号也没有。
李潇:[这我也不清楚,周普已经回去了,等他回去,你问问他吧。]
~
回家时,周普捏着钥匙拧开门,拉门的手却一顿。
屋里的灯明晃晃地亮着,可他走时候明明检查了。
陈在林现在回来了?不是说出差还得好几天呢?
他探头看下客厅,果然,这人就坐在沙发上。
沉着脸对上他的视线时,周普总感觉对方像一座有些危险的火山,于是下意识地把背后的吉他再往后藏一藏。
其实根本无济于事。
“去哪里了。”陈在林朝他瞥来一眼,声线毫无起伏。
“出去玩会儿雪。”周普边说边在玄关处更换沾了雪的鞋。
撒谎也不是因为怕陈在林,主要是自己吃喝住大半靠着这人,经济不独立意味着自由受限。
下一秒,陈在林沉着声音问:“拿着吉他?”
被看到了,周普索性卸下肩膀上的吉他,放在立柜上。
“嗯。”他面不改色地扯谎,“玩累了就弹一会。”
在零下十几度的室外,不带手套弹吉他,是不是有点不合理?
可陈在林没有质疑,又问:“脸上的伤?”
原来脸上被打红得这么明显?隔这么远都能看见?
“就。”周普开始心虚了,“不小心滑倒摔的。”
他想快点岔开话题:
“别问我了,你怎么这么早……”
[兄弟,周普和别人打架受伤了,你带他去医院看一下。]
[他偷偷来驻唱,快两个星期了。不让我告诉你,但我实在是……]
微信语音被一条一条播放,清晰地回荡在房间内。
周普扶着鞋柜,遍体生寒,脊背挺得僵直。
而播放语音的男人说一句问一句,一步一步逼近他的位置。
“去玩雪了?”
“玩累了弹会吉他?”
“不小心摔倒了?”
周普还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在逐渐将他笼罩的阴影中,仰头看向男人。
紧接着,下巴就被对方强势地抬起,掰到一侧,陈在林似乎在垂眸观察他的脸侧。
周普一动不动,沉默地与其对峙:“既然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而陈在林毫无愧色,拇指用力摁了一下那淤青泛红的脸颊,惹得周普皱眉嘶了声。
陈在林:“疼?”
“疼。”周普不爽道。
无视周普的抱怨,陈在林掐着他下颌,迫使他张开嘴,又居高临下地检查牙列:“长记性了没?”
却被周普用力拽开手:“我记性一直差,改不了了。”
陈在林垂着眼,问:“那个人是谁?”
周普缓和着发酸的下颌,说:“就一个顾客。”
陈在林:“叫什么。”
“我不知道。”周普说,“你要干什么?我已经揍过他了。”
陈在林:“打你哪了。”
周普心大,不当回事:“也没事,冬天穿得厚,他……”
“棉花”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对方又问了一遍:“打哪了。”
周普感觉陈在林有些强迫症和神经质,便也收敛了表情:“后背。”
陈在林:“不准再去酒吧。”
周普盯着他,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拒绝的三个字像是触了发陈在林的应激机制。
他的每次暴起都让周普猝不及防。
手腕骤然被用力攥住,周普腾出另一只手反击,却也被牢牢束缚住。他弓着身子向后退,但双手被禁锢,只能被拉向卧室。
这个过程中,吉他被撞倒,椅子被碰歪。他最后被扔进狭小的房间里。
陈在林松手把他扔出去时,他侧面倒向床垫,后腰磕了一下床沿,一阵酸麻,之后滑坐在地上。
背靠着床沿,周普垂着头,眼前是一双纹丝不动的牛津靴。
陈在林似乎是刚回来没多久,连鞋也没顾上换。
周普撑起手肘,压着火气抬头:“你又发什么神经?”
陈在林一言不发,只居高临地站着,眼里藏着山雨欲来的警示。
那眼神很古怪,不算打量或欣赏,而是反复确认,是将一件物品保存好的最后确认。
就这么对视良久,男人一步步向后退出房间,然后手扶上了门把手。
周普在这个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踉跄起身,飞扑向前。
可还是慢了一步,门重重磕上,旋转锁头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他疯狂转动把手,打不开,于是捶门,拳头都夹杂着怒气:“陈在林!你给我开门!”
门因为撞击剧烈颤抖,却始终没有被打开。
他知道陈在林就在门前,便咬牙贴着门喊:“你不能因为这么一件破事,就否定我的全部!”
“你知道我到这里是什么感受吗,就感觉自己像一个刚出狱的囚犯一样。囚犯!”
“我为了去酒吧驻唱,每天都在听歌,那些热门的、小众的,各种风格的歌曲,我一直听一直听一直听!听到耳朵起茧子,也怎么都听不完。”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轻,更像是一种自言自语。
“你觉得我每天都很开心么?每一天,我都在怕自己是不是走慢了,我害怕我要和之前的时代一起,被淘汰掉。”
一肚子苦水没换来回音,周普又踹了一脚门:“陈在林!你他妈放我出去!”
砸,踹,喊,叫。直到嗓音微哑,关节处发红,可门外鸦雀无声,他猜测陈在林早就离开门前。
周普缓慢地垂下手,不甘心地捏紧衣角,久久地凝视着房门。
这扇门,就像他们之间的隔阂。
陈在林是把他锁在了门里,可同样的,也把自己锁在了门外。
~
与此同时,陈在林还站在门前,听见门里没了动静,猜测周普早就离开门前。
他颓然地捏紧那把锁门的钥匙,久久地凝视着房门,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做不到冷眼旁观和隔岸观火。
看着周普做出和自己一样的选择,遇到和自己一样的困境,他总有一种命运轮回的荒谬感和无力感。
一切都在告诉他:
他无法阻止周普走向和自己一样的结局,就像当年他无法阻止自己走向深渊一样。
该怎样……到底该怎么阻止他重蹈覆辙?
片刻后,陈在林将钥匙塞进西装裤兜。
只要不再走那条旧路……
对,只要周普放弃那些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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