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吃饱了吗?”林晚撑着头问宋青窈,一张脸什么也没搽,就这么素着,头发随意绑在脑后,露出白皙修长的脖子。

她胃口不好,吃了几个小笼包后觉得腻得慌,有一搭没一搭地挖着醪糟牛奶炖蛋看小孩吃。

她总觉得醪糟盖不住牛奶的膻味和鸡蛋的腥味,混在一起有种闷腻感,但许清然说很养胃,总是做了哄着她吃,时间一长也就吃习惯了,刚在楼下看到的时候顺手就买了。

“吃撑了。”宋青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撑得有些难受,暗怪自己吃得多,在林晚看过来的目光中突兀地打了个隔。

“啊隔~”

声音刚响起,下一秒小孩就双手捂住嘴巴,瞪圆了眼睛无措地看向林晚,慌乱溢于言表。

“哈哈,咳咳……”林晚没忍住笑出了声,在小孩越来越委屈的眼神控诉中,尴尬地握拳假咳。

她不是故意的,她发誓。

宋青窈觉得窘迫又委屈,却怎么也停不下来,一声接着一声,耸肩的动作像一只蹦跳的小青蛙。

林晚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想让她压一压。

接过后,小孩捧着水小口小口地喝,依然无济于事,还是每隔一会儿就跳一下,食物的味道随着声音返上来,尴尬又难受。

她好面子,竭力想将打嗝声憋在肚子里,但常话说的好,世上有两种东西是憋不住的,打嗝和咳嗽。每当她闷久了以为结束了,塌肩放松时又会冒出来,声音也比刚才更响,难堪和难受交织,臊得脸红白交替。

注意到她明明难受成这样还要分神注意自己的模样,林晚只觉心里涩得发酸,叹了口气,维持不住强撑起的笑脸,思索看过的止隔方法。

心思太过敏感,好也不好,但一直让她这样难受着也不是个事。

瞥见林晚的冷脸,宋青窈捧着水瓶的手越来越低,连头也垂下,她好像经常在林晚面前丢脸。

她会不会也嫌弃她……

想到平日里听到的那些嫌弃,心下煎熬,眼睛酸得快要睁不住。

“外地来的乡巴佬,滚开点,身上都是细菌。”

“好脏啊她,不会不洗澡吧。”

“她说话的声音好好笑,跟我们都不一样,哈哈哈哈,丢丢脸。”

“吃饭好粗鲁,真没家教。”

她想说不是的,她洗澡了,身上没有细菌,她会认真学习普通话,她是撑着了才打嗝的……可是没人听她说话。

眼见着,对面的人头越来越低,拱起的背和脖子像一座被压弯的桥,上面背着的大山怎么也摆不脱,随着打隔一阵阵耸动。

“砰!”

拍桌的声音乍然响在耳侧,宋青窈被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手一用力水被挤出来溅在身上,浇湿了裤子,抬头看过来时泪珠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

“哭什么!”林晚冷着脸,面若寒霜,像早间宋青窈见到的模样,眼睛没有半分温情,谁也不能被装进去。

她吓得不敢吭声,下意识地憋气,两只手捧着水,呆呆地看着她。

静默在房间里蔓延开,连窗外汽车的鸣笛声都远去了。

等了好一会儿,确定没再听到声音,林晚才从她的手中把水拿开,轻声问:“不打了吧?”

软和得跟刚才判若两人,宋青窈怯生生地抬眼看她,一时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惊吓可以止住打嗝,你看是不是好了?”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林晚用手拭去她滚落的眼泪,语气温和。

心脏外宛如长满了盘根错节的藤蔓,小孩眼里的惊惶与恐惧总让那些藤骤然收紧。

真是不经吓,胆小鬼。

林晚心下吐槽,却也知道外露的情绪是她的亲近。

宋青窈还没从林晚的冷脸中走出,好半晌才愣愣地反应过来她的话。

好像是不打了。

起身抽纸给她擦干溅到身上的水,林晚着手收拾桌上的垃圾,对她说:“你去床头柜把第一个抽屉里的两本书拿出来,我收拾完就练好不好?”

宋青窈讷讷点头,下了椅子。

昨日说好,今天帮自己纠正普通话,她记得。

拉抽屉时,她回头看了眼林晚,她正弯着腰收东西。

莫名地,很多时候她会将林晚和妈妈的身影重合,却又能清晰地分辨两人的区别,如果说宋梦是原版,那林晚就像一个笨拙的模仿者。

不熟练地摸头动作,刻意翘起的嘴角,浮于表面的温和,以及反常的对自己的亲近和友好。

她总觉得刚刚的冷脸才是她真实的模样,但因贪恋这份温柔好意,就像枯寂的沙漠难得降下的甘霖,她不愿去深究戳破。

*

从小生活在大山深处的村子里,来往的人都是说土话,林晚没学过普通话。

后来随宋梦来到溪原市,土话转成了夹杂着口音的普通话,她没接受过正统的教导,没进过幼儿园,就这么操着不伦不类的口音被急匆匆送进学校,成了一名小学生。

不大的教室里,老师一人要面对四十多个学生,分身乏术地教着拼音,她浑水摸鱼的吃着大锅饭,分不清平翘舌音,也发不出l、n的区别,一开口就成了同学们新的嘲笑点。

多说多错,被怪模怪样模仿嘲弄的口音,变成木塞,塞住了她说话的喉咙。

后来阴差阳错,她又回到遍地都跟她相同口音的地方,挣扎求学。那里没人再嘲笑她不标准的普通话,而她一人在“唱”课文的教室里,如坐针毡。

她清醒地知道什么是正确的,只是自己也发不出,无能为力的清醒,最是折磨人。

后来如乳鸟投林一般,她又回到溪原市上大学,或许是同龄人长大了,不再当面嘲笑人,又或许是大学本身足够包容,她的口音终于随大流一起融在全国各地的学生中,不再起眼。

但这次是她不放过自己,她痛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痛恨那座养育自己又差点困住自己和母亲的大山,就像口音是困住她的枷锁。她报复性地买了一堆练习普通话的书籍,大二就去考了普通话的二甲证书。

她太清楚宋青窈不开口的原因,所以想要帮她改掉,想要口音不像经历过的童年一样,再一次成为枷锁困住她。

床头柜里放了很多本书,都是她仔细挑买的,从拼音,拼读训练,到绕口令,故事阅读,满满当当。

这年头宋家没有电视机,按键手机也没有视频软件,那就由自己一字一句来重新教她。

从声母开始,林晚让宋青窈通读一遍,以便将有问题的圈出来,重点进行发音位置的发声训练。

小孩听话地坐在藤椅上,整个人都随着屁股往后掉,却扒着桌子,手指指着书读得认真。

这种被全然关注着的机会,对她来说过于难得,所以忍不住攫取。

林晚拿了个枕头塞在后面,提着笔在旁边写写画画,没有抬头看她,淡淡道:“把声音放出来。”

不自信的表现有很多种,在声音上就会很明显,声颤、声低,声音的飘忽,一丁点变化都会被明锐察觉。

她如此认真负责,宋青窈觉得感激的同时又觉得有距离感,闭了闭眼认命地加大声音。

“不要跟唱歌似的,分断开,a就是a,后面不要有尾音,嘴巴张大,第一声就是平的,你的头不动,第二声……”

一遍又一遍的纠正,从基础的声调开始,林晚彻底褪去了温和,严厉地要求着宋青窈。

方言式的普通话容易飘,把重音放在每个词语的第一个字上,平翘舌音和l、n的发音区分更是超级困难区。

在学校里不开口,回了家和宋梦不多的交流还是用的方言,宋青窈所处的语言环境并不好。

但语言就是要开口,不开口就说不好,说不好更不爱开口,如此恶性循环。

林晚:“我们今天重点纠正l、n的发音,你先看我发一遍,你再跟着发一遍。”

宋青窈点头。

“发这两个音的时候,舌头都是抵住上颚的,就像这样……”林晚凑过去给她看,脸就这么凑到了她的跟前。

如此近的距离,妈妈都未曾靠近过。

宋青窈想后退挪开,睁眼打量她,又垂眸去盯她的嘴巴,硬生生克制住本能。

她得认真看,不然姐姐会生气的。

有些事虽然林晚不说,但是像小动物一样敏锐的直觉告诉了她。

林晚边说边动,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鼻前,触搭在鼻尖上:“n就是舌头抵住上颚活动,发声的时候气息从鼻子出来,你听我说能,弄……”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手心,痒痒的,宋青窈的手指忍不住蜷了蜷。

怎么会有人,和她无亲无故,却又对她如此用心呢?

宋青窈认真端详着她,浅棕色的瞳孔,挺俏的鼻子,微粉偏白的嘴唇,连脸上微小的绒毛都能看清。

真好看,好看得让她许多年都忘不掉。

“l也是舌尖贴上颚,但是发声的时候就落下来,落到牙齿这里……”

“好,你来发,我来纠正。”林晚停下,将手放在宋青窈的鼻前,张开手比了一下,小孩一张脸还没她的手大。

来到这儿许多天,她时常在惊叹于宋青窈的幼小,明明记忆中她似乎已经长大很久了。

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宋青窈犹如耽溺在幽蓝色的海里,不见方向。

如果是梦,这梦做得未免太过美好。

我写得真的很快乐,昨天我添补了一下蔡姐的旅馆背景,写到旅馆是她的战利品的时候超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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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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