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牢出来,方应看将方夏送回不戒斋,就不见踪影。方夏闲来无事,和身边四名侍女聊了起来。侍女们虽受过严格训练,但见方应看对她也是待如上宾,自然不敢违逆,凡有所问,能答的就都答了。
方夏顺手翻出那枚蔷薇花纹的发扣,笑着问:“你们知道这是谁的么?”
名叫问菊的侍女胆子大些,看了一眼,略微犹豫了下:“不知道。”
方夏眉一凛:“你们是不戒斋的人,管着小侯爷日常的衣饰,你们不知道,还有谁知道?”
问菊搪塞道:“是小侯爷放在那里的,奴婢也不敢多问。”
方夏冷笑一声;“你这话骗得了别人,骗不过我,小侯爷不喜欢蔷薇花,连绣了蔷薇的荷包都从来不带在身上,难道还会要蔷薇纹的发扣。”
问菊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夏将发扣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你不说,我也猜的出来,肯定是小侯爷哪位小情人故意留在这里的,好彰显她的地位。”她撇了撇嘴,“不敢见光的东西,就跟蔷薇一样,不是白就是粉,一股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说完,顺手就将发扣从窗户扔了出去。
问菊等人都不敢吱声。
方夏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我想睡一会儿,你们都出去吧。”
侍女们鱼贯出去,关上了门。
方夏在桌旁坐了片刻,方才出声:“出来吧,小夫人。”
床后果然转出一名男装丽人,短发束髻,颈色如玉,纤腰盈握,美得七分英气,丽有三分侠情,她还是一个方夏很熟悉甚至熟识的人:“任劳任怨使人传话,说小侯爷金屋藏娇,当口气一样护着的宝贝,原来就是方总管。”
方夏深深地注视着她,叹息一声道:“雷媚……原来你就是小夫人,久闻大名了。”
雷媚咯咯笑道:“我和小侯爷的事情,莫非方总管早就知道了?”
方夏坦然道:“我也是刚知道不久。我毕竟是他的妹妹,是他咬牙切齿也舍不得奈何的人,自然有人来我面前讨好卖乖,献媚奉承。我不扔了那个蔷薇发扣,你又怎么肯现身呢?”
雷媚笑道:“看来我还是中了方总管的激将法,露了行迹。”
方夏有几分惊异地说:“说实话,我这位义兄,实非良人,无梦女就是前车之鉴,雷姑娘好好的郭东神不做,看上他哪里呢。”
雷媚轻笑道:“方总管,小侯爷坐拥有桥集团,上有天子宠信,米公公支持,下有蔡京倚重,方巨侠庇护,自己也是英俊潇洒,武功高强,知情识趣,又有哪里不好呢?”
方夏像是在听什么绝世笑话一般,笑个不停,听雷媚说完,才一字一字道:“我不信。”
雷媚笑而不语。
方夏淡淡道:“你委身方应看,不过是为了寻个庇佑,得些好处。你觉得自己一个女子,要想出色、出头,背后就要有靠山。既然要攀附,索性攀附一个权高位重的,好在方应看年轻英俊,你觉得自己也不算太吃亏。”
雷媚格格笑道:“也许是我真心爱上了他,自愿跟在他身边,为他做事呢。”
方夏道:“我听说他身边的人都叫你小夫人,”她冷笑一声,“小夫人小夫人,多了这个小字,说得再好听,终究还是妾。”
雷媚颇有几分恚怒:“你是大房正室,所以来嘲笑我么?”
方夏失笑道:“大房正室?我如今是个死人,哪里有死人做正妻的?他又岂敢昭告天下说我还活着。说不定我还不如你,别说小夫人,连个名分都未必有。”
雷媚脑中略微一捋,便知道她说得有理,放缓了声音:“方总管本是天之娇女,若是落到如此地步,也实在令人扼腕得很。”
方夏断然道:“你我虽是江湖女子,但论容貌论武功论手段,凭什么,就要做他方应看的妾?”
雷媚叹道:“也许你我命中注定,身似浮萍自飘零。”
方夏道:“命中注定?疯疯癫癫的关七都不信,我为什么要信?当初在三合楼,我对雷姑娘说,男人可能对任何女人虚情假意,唯独不会对自己的野心和**虚情假意。雷姑娘后来成了雷总堂主,我亦做如此想。今时今日,不是我方某人离不开金风细雨楼,是金风细雨楼离不开我方某。”
雷媚目光闪动:“男人可能对任何女人虚情假意,唯独不会对自己的野心和**虚情假意……”她轻轻扬起脸,“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方夏道:“我绝不让你为难。只要你帮我传个信即可,算我欠你一个承诺,只要不违道义,力所能及,方某任由吩咐。”
雷媚显得有些迟疑。
方夏道:“你放心,事后我们一定为你保密,不会让你在方小侯面前难做。”她添了一句,“雷姑娘,你既无损失,多留一条后路,多交一个朋友,又有何妨。”
雷媚道:“如果我把你今天的话原封不动告诉小侯爷呢?”
方夏果断异常:“若日后我逃出生天,方小侯第一个怀疑的便是你。若我还留在这里,”她笑着打量了雷媚一眼,“雷姑娘是想和我效娥皇女英,二女侍一夫么?”
雷媚呆了一呆,捂唇笑道:“直到今日,我才知道,方总管算计人心、舌灿莲花的本事,比做生意还强呢。”
她清丽的脸庞上浮出了一丝微笑:“我要三个承诺。”
方夏略一思索:“好。”
雷媚叹息一声:“我确实很动心,但是这样背叛小侯爷,我还是有些不忍心……”
方夏加上了最后一击:“你可知道无梦女?”
无梦女对方应看全心信赖,将忍辱神功交给他,便被弃若敝屣,灭口丧命。这件事方夏知道,雷媚也知道,此言一出,雷媚笑得更欢了:“方总管,你做生意一向童叟无欺,我便信你一次。”
笑声中,雷媚的身影飘出窗外,很快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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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石一路疾行,他心里眼里,只剩一件事:去锦绣布庄,拿到方夏的头发。
他心情激动,仿佛人生又有了意义,有了趣味。
于他而言,方夏不只是他爱慕的女子,更是他的朋友、知己、同道。
她远赴甜山,支援天衣居士与织女,救了他师父师母的性命。便是他流亡在外,她也不惜动用各种关系,暗施援手。
她也曾乔装改扮,甘冒风险、费尽心机为一面之缘的无辜少女报仇雪恨。
她和他一样,总希望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让世间多一些圆满。
他落魄在大光明栈时,她为他缝补旧裳;他意气风发在金风细雨楼时,她为他定制新衣。
纵使婉拒了他的爱意,却还是留着他的房间,记得给他做一道他爱吃的家乡小菜。
更何况,他永远也忘不了,在他退走愁石斋时,只有方夏明白他的志向和胸怀,她是唯一一个理解他、支持他的人。
她还夸赞他对权势地位“拿得起放得下”,唯独“放不下心中的情义与正义”。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他这一生,放不下的除了情义与正义,还有这个人。
不知不觉间,从武昌初见到现在,竟然已经过去了六年,王小石回想这六年的时光,才发觉桩桩件件都是她。
人生又有几个六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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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侯府位于痛苦大街,要去金风街,最近的路就是穿过三合楼外的黄裤大道,这里是风雨楼的六分半堂的势力交界处,向来鱼龙混杂。
王小石疾行中,忽然注意到人群中一个人的背影。
这个人一身白衣,戴着毡帽,还压低了帽檐。
其实京城中爱穿白衣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并不能引起王小石的注意,只是这个背影实在太眼熟,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和白愁飞落魄在京时,曾同吃同住大半年,白愁飞熟悉他,了解他,他又何尝不熟悉白愁飞。因此,哪怕是一个人丛中的背影,他都能认出白愁飞。
白愁飞来这里做什么?金风细雨楼和六扇门发动了所有的势力要找到他的下落,他不可能不知道,他为什么冒着风险,到这里来?
王小石微一犹豫,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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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飞自从投入蔡京门下,远不如在风雨楼一呼百应来得威风,又有老牌走狗天下第七、后来新秀七绝神剑与他争锋。
好不容易借刀杀人,天下第七重伤落败,身死他手,又传来风言风语,说白愁飞J杀了方夏,苏梦枕、诸葛先生等人都全力搜寻他下落,要为方夏报仇。
白愁飞只觉百口莫辩,难道方夏死在宾来客栈,就是他杀的吗?王小石不是也去了宾来客栈,为什么人人都来怀疑他?思及那晚指尖下方夏温软细腻的肌肤,他不觉扼腕,早知今日,他也不枉担这个虚名。
当然,在这种群情激奋的时候,他也不会傻到在风口浪尖去自寻死路,本想藏身蔡京府上,避过风头再说,偏偏雷媚传来消息,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约他见面。
雷媚是白愁飞昔日收买的亲信之一,她身为郭东神,是风雨楼的重要干部,自然知道一些内情、内幕,白愁飞犹豫再三,终究不甘心白白被人扣一口黑锅在头上,还是乔装打扮,往惠安客栈赴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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