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应看令人传话,晚上要和方夏一起吃饭。
席面摆在不戒斋,他自己却回来得有些晚。
其时已是月上中天,廊下挂满了灯笼,屋内也点了许多蜡烛,映得四下里明晃晃的。
方应看来时,满面笑容,说的话更是有些恬不知耻:“沅沅,我已经杀了白愁飞,为你报仇了。”
方夏愣了愣:“白愁飞死了?”她虽不喜白愁飞为人,后来更与他义断友绝,但是乍闻死讯,还是略觉怔仲:那个野心勃勃的白愁飞竟然死了?她更清楚,王小石心底未曾忘记昔日落魄时的患难之情,绝不会为此开怀。
她口中却说:“死了也好,白愁飞知风雨楼太深,还要多谢应看哥哥帮我们去此隐患。只是不知,什么叫为我报仇?”
方应看哈哈笑道:“沅沅,人尽皆知白愁飞挟持了一个女子进了宾来客栈,而后独自离开,后来在宾来客栈的地下密道里找到了你的尸身,不是他杀了你?又还有谁?风雨楼可是开了万两黄金悬赏他的下落啊。”
他志得意满,抬手倒了杯酒,递了过来;“沅沅,这壶梨花白入口绵软,后劲甚大,你试一试。”
方夏道:“应看哥哥,你忘了么,我不喝酒。”
方应看哈哈一笑:“沅沅,我劝你还是喝一点,女人的初Y都不好过,俗话说酒能乱性,你喝醉了,或许也能得些趣味。”
方夏不由沉下了脸,听方应看眼下之意,显然是再不想忍耐,今晚就要对她下手,但是雷媚的消息尚还不知是否传到,她无法脱身,难道只能任人鱼肉么?只是她不肯认输,胡诌道:“那你恐怕要失望了,你想要的,我早就给别人了。”她故意迎着方应看的眼睛:“王小石为了我,不惜和元十三限决战,我很是感动,无以为报,索性以身相许。你不知道他从回来就一直住在我那里吗?”
方应看目光一寒,随即笑了:“沅沅,只有你这样的童女才说得出这种话。如果是真的,他会连你的手都不敢牵么?何况……”
他端起酒杯,轻轻喝了一口,他喝酒的时候,目光还停留在方夏身上,只是他的眼神仿若实质,好像他喝下去的,并不是酒水,而是方夏的身体。
方夏只觉一阵恶寒。
平心而论,她并不将**视为洪水猛兽,顶多当做被狗咬了一口,可是好好的,谁又愿意被狗咬呢?谁又愿意忍受痛苦与羞辱呢?
反正图穷匕见,方夏丝毫不肯容让:“听说你想改个名字,叫做方拾舟。”
方应看矜持地笑了笑。
方夏也笑了一笑,笑容里有掩不住的讥诮。
方应看心头的火气蹭起一下窜了起来,口气也变了:“你是怪我不该改名了?”
方夏的眼睛在他脸上转了转,轻声道:“你爱改不改,爹爹都没有说什么呢,哪里轮得到我。”
方应看知道她后面必定有话没说完,只是意带询问地“喔”了一声。
方夏道:“世人都说你仰慕昔日权力帮帮主李沉舟,有仿效之意,所以改名做拾舟,我倒是觉得,一来嘛,李沉舟壮志未酬身先死,你若是叫拾舟,岂非重蹈覆辙,实在太不祥了点。”
方应看的笑顿时凝固了,像一个假面具硬生生扣在了脸上。
方夏仿若未觉,自顾自说:“二来么,昔日刘秀复汉,并没改名叫刘拾邦、刘效邦什么的。李隆基中兴唐室,也没有改名叫李如民、李似民啊。”
刘秀也好,李隆基也罢,他们原是无名之人,只因他们的功绩成就光耀史册,而使两个名字流传千古。
他们叫什么名字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名字因他们而辉煌。
自他们之后,千载之下,世间几人敢叫这个名字?
方应看若是有此雄心,有此自信,又何必更名叫拾舟?何必效仿李沉舟?何必做李沉舟第二?
他只需要做他自己就已足够。
别说方应看,就是还叫原名方应砍,又有什么关系?
方应看脸色登时变得铁青,那一派贵公子的风度也有了裂痕,沉下声音道:“沅沅,在金字招牌时,你一直羞涩内向,寡言少语,不想如此能言善辩,愚兄以前还真是看走了眼啊。”
方夏柔声道:“小妹心中,依旧记着昔日的应看哥哥,而今的方拾舟方小侯爷,实在是不敢高攀。”
方应看脸色铁青,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沅沅,只盼一会儿你在我身下的时候,还能这样嘴硬。”
方夏失笑道:“难道应看哥哥以为,我是那种失了贞洁便非他不嫁、以夫为天、言听计从的女子?”
方应看笑吟吟地说:“你当然不是,所以,这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要死要活离不得的东西,可惜我却念念不忘,既然对你不值一提,对我日思夜想,为什么不舍了给我呢?”
方夏想笑,又有些笑不出来,还有一种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的荒谬感:“可这是我的东西,我可送可弃,但绝不容忍来抢来夺。伤心箭决亦是如此。”
此时此刻,她前所未有地清醒,如果她今晚等不来援兵,是不是就会**于方应看?如果雷媚反悔,她是不是就困在了不戒斋,成了方应看的禁脔?她是不是从此武功尽失,生死荣辱全由方应看主宰?
那样的日子她过得下去吗?
那样的人生她能接受吗??
不能,显然不能。
那么,她要忍辱偷生到何年何月,才能重得自由,报仇雪恨。
方夏思绪纷乱,她不怕忍耐一时的痛苦和屈辱,她怕的是在绝望和无望中消磨人生。
方应看悠悠叹了口气:“沅沅,你看,我对你奉若上宾,你不曾将伤心箭决告诉我,我若是女干了你,你同样不会告诉我,这有什么区别么?反正你都不会告诉我,我为什么不想干些自己想干的事。”他的神情十分真挚恳切,好像他真的是一个疼爱妹妹的兄长,在和妹子商量一些给你买什么珠花头饰的琐事。
方夏的脸霎时白了白,她定了定神,抬起头,目光静静地落在方应看脸上:“不错,仅是如此,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把伤心箭决告诉你。可是,如果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把箭决默给你。”她说话时,眉眼一丝不动,端坐如恒,态度郑重而谨慎。
事已至此,方夏已有明悟,方应看绝不会让自己生离此处,但她死也想死个明白,纵使要把伤心箭决告诉方应看,她也在所不惜。
方应看练了伤心小箭又如何,元十三限还不是练了伤心小箭,难道他没有死吗?
昔日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还不是乌江自刎,落败身死,方应看便是练成了伤心箭决,成了天下第一,又能如何?
方应看心知她要问的问题绝不是他愿意回答的,还是忍不住问: “什么问题?”
方夏一字一字道:“义母到底是怎么死的?”
方应看身子几不可察地震了震:“义母抵不住毒性煎熬,跳崖自尽,人尽皆知。”
方夏毫无笑意地笑了笑:“应看哥哥,这些话就不必说了,我早就查过,当年在京城时,贴身侍候义母的四个婢女,五年前就死得干干净净,这难道只是个巧合么?你信么?”
方应看啊了一声,假得十分诚恳:“莫非我们当时未能察觉背后有人下手,幕后主使杀人灭口?”
方夏平静乃至平和地说:“应看哥哥,你若是告诉我,无论答案如何,哪怕就是你灭绝人伦”,方应看微微颤动的眼睫毛似乎也在她的目光中无处遁形,“不顾义母抚养大恩,杀亲弑母,我也将伤心箭决完完整整地告诉你。”她面无表情的时候,自有一番庄重威严,令人绝不会怀疑她说的话。
方应看哈哈笑道:“沅沅,元十三限可是死在你的手上,是你灭绝人伦弑杀亲父,还想栽赃我不成?”
方夏纹丝不动,面沉如水:“你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岂不是显得你心虚?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应看哥哥变成了这样?难道我从小认识的方应看,被什么孤魂野鬼上了身?我想来想去想不明白,直到我忽然做了一个梦。”
到了这个地步,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被方应看先J后杀,但是,就算是要死,方夏也绝不会这么轻易地死去,她熟知山字经,甚至还练过一二法门,山字经的罩门要害她烂熟于心,在床上身体接触之时,方应看难道能一直暗中提防,她必定要想方设法,破了他的山字经,令他功亏一篑,就是他从头再练,也定然不能圆满。
方夏虽然做了最坏的打算,却仍不能免俗:小时候看《大话西游》,紫霞仙子盼着她的盖世英雄来娶她,那么,在这个危机关头,会不会有她的盖世英雄来救她呢?
方应看笑而不语。
方夏缓缓道:“我想起那年我拒绝了婚事,从义母的房间里出来,你正等在外面,满心欢喜。我觉着有些对不起你,不想这么走了,就站在院子外的桃树下等你。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理睬我,没想到你竟然走过来,对我笑了笑,说以后绝不让人欺负我。我心中忐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你突然拔出血河神剑,斩了一枝桃花,插在我头上。”
半开的窗户外,是浓重的夜色,那么黑那么暗,犹如一只可怖的巨兽挺立于天地间,烛光飘摇的房间不过是它舌尖上的餐点,马上就会被吞噬入肚,消失在黑暗中。
方夏回想往事,并无不甘。
她最初的心愿不过是为母亲报仇,而今元十三限已死,她也算如愿以偿。
至于收复燕云,平定中原,她已尽了心竭了力,有苏梦枕、王小石与她志向相投,风雨楼的势力已趋大成,她也没有什么忘不了、放不下的。
如果要说遗憾,她也只遗憾:她两辈子都没谈过恋爱,哪怕找人走个肾不走心也好,总是自己心甘情愿,方应看算怎么回事?
她忍不住放飞自我,胡思乱想,虽然她喜欢无情的脸,可无情显然不是能约的人,王小石能约但不是约了以后可以吃干撇净的人,都只能放弃。可是孙青霞能约啊,他素爱美色,风流自许,约得起又不是风雨楼的人,于公于私都没有后患,岂不是一个最好的人选。
110章字数太少,把原来的111章部分内容调整过去,前2次更新的内容放在了111章,可是好像都没有人发现,冷得发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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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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