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来揉面?”一头雾水的季璋试探性将手里的葫芦水瓢递给他。
苏轼下意识接过水瓢,继续季璋手里的活儿,却在她准备离开时开口打断,“闰之,多谢你对朝云手下留情。”这才是他停留的真实意图。
拐卖子嗣一事,真要上升高度,直接打死也不为过,朝云却只是被罚跪佛前。
季璋摆弄着手里的调味瓷瓶,不甚在意道:“总归都是后宅中人,面子总是要给的。”
她并未惩罚朝云,罚跪这事是朝云自己选择的。只道她是聪明人,知道此事遮掩不住便主动请罪,选了一对自己伤害最小,又能卖季璋好的体面惩罚方式。她也承了这好,二人心照不宣互相成就。
“闰之,我并无他意。我不会纳朝云为妾的!”苏轼声量顿时上升,话间蓦然急促起来,仿若火烧眉毛般。
季璋倒是被这莫名其妙的解释弄得一头雾水,“朝云还小,眼下自然不能纳她为妾。”
这不正常人都应该知道的事吗,这三十好几的男人怎么还特地提一嘴,他不会以为这是值得炫耀的事吧。思及此,季璋的眉毛忍不住拧成一条蚯蚓。
“我是指···”
苏轼正欲解释却被季璋出声打断,她瞧着木盆里毫无变化的水位,嫌弃道:“你还是去择菜吧。”这男人,当真碍事。
苏轼还想说些什么,瞧见季璋满脸的嫌弃又不知如何开口,将水瓢放下灰溜溜地走了。
利落地舀了半盆清水后,季璋端着木盆放到了备菜的长桌上,袁亭拎着面粉袋子也回来了。
不知是雨天空气的潮湿,还是僧人们没有保存好,袋子里的面粉凝成了粉块,给揉面增加了一道粉碎的工程。不过,面粉也因此乖巧安分下来,无力肆意飞舞,沾得人满身都是。
将粉块捏碎变成面粉后,季璋适当加入些盐以增加角子皮的韧性。随后徐徐加入清水,同时搅拌面粉直至桌上的面粉全部变成面絮状,用水分进一步锁住飘逸的面粉。
杂乱无章的面絮在季璋手下,经过搓衣裳般的前推后扯,很快就变成了一粗糙的白胖子。再经过一番“毒打”后,摇身一变成了光滑的白胖子。
“娘子,可要去催催?”面团已经备好,馅儿却还没有着落,袁娘子委婉地提醒道。
若是那些小厮,手脚这么慢,她定要骂了。奈何对方是自己的财主,别说骂了,敬语她都得斟酌几番才敢说出口。
适时,一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娘亲,荠菜来啦!”不见其人先闻其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苏迨。
“洗得真干净。”趁着锅内冒着白烟的熟水,季璋在检查之后直接将荠菜分批次下锅焯水。每一锅不超过一分钟,在苏家三人眼中仿若就只是在热水中滚了个圈,染上热气然后就被捞起来了。
“刘大,熄火。”焯水结束,在下锅煮角子之前都不会用到锅了。
袁亭将滤布支好,季璋则趁热将焯过水的荠菜全部倒入。翠绿色的汁水浸透滤布,汇聚到底部后“滴滴答答”落下,与屋外的雨声混杂交织。
如过滤豆渣与豆浆般,二人不断扯动着悬空的滤布同时用手挤压着,将荠菜中的水尽可能地排出。
“我来罢。”须臾,苏轼倏然主动上前接过二人手中的活儿。苏迈如苏轼的跟屁虫般也上前顶替了袁娘子。
“你会?”被挤开的季璋半信半疑道,闲下来的手愣在空中似是准备继续接手。
毕竟之前见过了苏轼生疏打水那五体不勤的模样,她着实不敢将影响角子馅的活儿交给他。
“看了许久,自然会了。”苏轼扯滤布的动作起初还略显生疏,随后便熟稔起来。甚至因比女子力气大的缘故,出水的效果更上一层楼。苏迈虽没苏轼这般熟稔,但胜在力气大,事倍功半效果也不差。
“那就交给郎君了,尽可能挤干即可。”否则不仅会影响角子的口感,在包的时候也会因水汪汪的角子馅而耽搁时间,得不偿失。
“娘亲,那我呢?”被忽视的苏迨眼巴巴地追问道,浑身都在叫嚣着“我要干活”。
季璋毫不犹豫地满足他,“你来打豆腐中的水吧。”用滤布将豆腐包好,放在提前支好的隔板上。本该在上面放石头将水压出,现在苏迨顶替了这块石头的作用。
“娘子,我会擀角子皮。”季璋看着剩下的几人还未想好如何安排,刘大身边的瘦弱小厮倏然出声道。
季璋的视线落在他的面上,努力从支零破碎的记忆中挖出他的名字,不确定道:“你是···灵素?”
“是的,娘子。”灵素恭敬回道,乖巧安分等着被分配的模样让人恍惚刚刚的自告奋勇是假象。只道是个进退有度的聪明人,给季璋留下了好印象。
果真是大文豪身边的人,名字也如此文雅。不过她的二宝也不差,季璋暗自较劲。
比较完毕,季璋也不再多此一举问刘大,直接吩咐道:“你与袁娘子擀皮罢。”在桌上撒上面粉,将之前的面团拿出搓成长条,宽厚的白胖子瞬间变成了白色长虫。
苏迨瞧着袁亭手下任她随意摆弄捏出不同形状的面团,瞬间对自己手下的豆腐渣失去兴趣,“娘亲,我也想玩。”
豆腐团虽也是软的,但只能往下压,比起如橡皮泥般的面团可差远了。季璋瞧着木盆里还未挤干的豆腐渣,蹲下身如对待朋友般与其商量道:“我们把豆腐弄好了再玩,如何?”
苏迨看了看好玩的面团,又瞧了瞧还在奋力干活的爹和大哥,点点头,“都听娘亲的。”
季璋察觉到他的视线顺着望去,倏然明白了他坚持的动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豆腐水分不多,须臾苏迨便成功得到一块剂子,坐在一旁玩得不亦乐乎。季璋则将着滤布将豆腐渣进一步碾碎,确保没有碎块残留才停手,将豆腐渣倒进干净的木盆。
荠菜中的水也除得差不多了,齐头码放后如流水线般送到锋利的刀口之下,经过“笃笃笃”声后变成了荠菜碎末。
其中一部分与豆腐混合做成荠菜豆腐馅儿,剩下的则放入另一木盆做成纯荠菜馅儿。
季璋本想放点鸡蛋提鲜,但又怕此地的僧人连鸡蛋也忌讳不吃,故而只放了最基础的盐、姜、胡椒粉调味。
在佐料的刺激下,角子馅儿已隐隐约约散发出清香,将还饿着肚子的几人馋虫都勾了出来。
“你去教他们包角子,我来擀皮。”季璋不容置疑地夺过袁亭手中的擀面杖。女子体力不似男子,就算是常年劳动,短时间内频繁用肩肘也会疲惫。
新鲜擀出的皮不用沾水也粘性十足,双手大指与食指相对挤压,便可直接将馅儿包在其中。包好的角子如储水的驼峰般鼓鼓囊囊,一看就皮薄馅大。
袁亭示范了好几只,刘大似是之前做过很快就上手,徒留下苏轼与苏迈还在粘皮与减料中徘徊。
“爹爹,你包得好丑。”苏迨打量了一圈桌上包好的角子后,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袁亭三人如鸵鸟般垂头继续手中的活儿,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让苏轼面前瞟。毕竟能让自己亲儿子吐槽的丑,谁不好奇?
“无妨,丑的我自己吃,师傅们瞧不见。”苏轼瞥了眼旁边袁亭的驼峰角子,又看了看自己面前如缺水驼峰的瘪皮角子,乐观安慰道。
“爹爹不用担心,孩儿也能帮你吃,定不会让师傅们笑话您的。”听见好大儿的“贴心”安慰,苏轼一时语噎,引得旁边的苏迈也不禁勾起唇角,笑意直到眼底。
“咳,咳咳。”面对这番贴心的童言无忌,季璋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连忙用咳嗽声遮掩。憋笑难受的下人三人组也趁机长舒一口气,将憋住的笑意都散了出去。
苏轼闻言看去,对上其弯成月牙的眼眸,只觉熟悉又陌生。季璋发现被抓了现行,也立马收敛了笑容,加入垂头三人组。
所幸苏迨的乌鸦嘴并未灵验,在十几只角子祭天之后,苏轼包出的角子已经能立起来了,成功摆脱了肌无力的瘫痪模样。
季璋数了数角子数,停下手里的擀面杖,揉了揉发酸的肩头,“刘大烧火罢,把肚子填饱再继续包。”
“娘子歇歇罢,剩下的我们来便是。师傅们定能感受到娘子的一片诚意。”袁亭替季璋揉着肩头,温声道。到底是官家娘子,就算之前经常自己做饭,眼下也是经不起这般操劳的。
“且再看罢。”季璋不欲逞英雄,却也不想半途而废。
不远处的苏轼瞥见二人的动作,因熟能生巧提上的速度又慢了下来,似是在盘算着什么。
一旁的苏迈看着自家爹手中被蹂躏得四分五裂的皮,提醒道:“爹,这张皮破了。”
苏轼回神,将手中的皮重新攥成了小剂子,给了苏迨。苏迨正愁捏的小兔子没耳朵,甘之如饴地接下,“谢谢爹。”
锅内熟水开花,涛声阵阵。荠菜角子与荠菜豆腐角子各下一半将水花压下,再用锅勺搅拌旋起旋涡,让角子漂浮在水中,确保其不会粘锅即可。
须臾片刻,水花卷土重来夺过主权,将驼峰状的角子冲得没了脾气,只能随水波动漂浮在面上。
“起锅咯!”伴随着水浪锅边的“滋滋”声,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角子出锅。
五大一小,面前却足足摆了七盘角子。为了方便苏迨,季璋还专门给他盛了一碗,装了七八只。
热气还未吹散,苏迨迫不及待往嘴里塞,又烫又香,不想吐出来,结巴惊呼道:“好,好吃!”
焯过水的荠菜苦味完全消失,只剩下野外集天地灵气生长而特有的鲜香。筋道的角子皮在口中十分有嚼劲,缓和了馅儿多过腻的缺点,吃完一只只想继续吃第二只。
众人瞧着苏迨的模样,也开动了。荠菜豆腐角子则在荠菜鲜香的基础上,多了豆腐的嫩滑口感,但也因此丧失了纯荠菜角子中的清脆口感。
不知是在外酒楼宴席吃惯了,偶尝这一口的苏轼露出了惊讶之色,狭长的龙凤眼都圆了几分。此刻脑海中没有停下吟诗一首的冲动,只有一个念头——还想吃下一口,甚至是下一只。
苏迈面上无表达,但也不动声色加速了吃角子的速度,只为多吃几口。一向捧场的袁娘子也默不作声,低头扒拉着角子。主家郎君没说话,她一小厨娘怎敢僭越。
虽只有苏迨的二字反馈,但从盘中光速消失的角子上,季璋已然找到了真实答案。她将角子盘往不敢放肆夹的刘大与灵素面前,道:“放心吃,不够再煮便好。”
“不吃饱,怎么完成今晚的大工程?”
欢迎小天使们捉虫,有些事情不亲身经历,光靠查资料确实是不知道且容易忽略的。有读者主动分享经验,与我讨论剧情,小作者表示内心很高兴,原来真有人在认真看我码的每一个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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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荠菜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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