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两个人住在一起,所以生活中的一切都变成了双份。
对于我来说,料理本身就算是假期中活动的一种,即使多做一份也不会造成什么困扰。但尤利先生却硬是和我约好了分工:早上可以交给我,其他时候则由他负责。
“就当做是这段时间的人情吧。”
其实这种事根本无所谓。因为不怎么出门,开销也主要是多了份伙食费用。至于燃气或者水费,房子本身就大,和我一个人住的时候根本没有相差多少。真正意义上的麻烦也只是和别人同住的不适应——可是对正在困扰的人不管不顾,我反而很羡慕能做到这种事的人。
……接受他的这句话,对于他来说才能更自在地待在这里吧。我没有办法对此驳回,只是点了点头。
自己或许就是这种无可救药的老好人。
作为午饭后的消食,在落地窗前缓缓伸了个懒腰,正看见外面阳光灿烂。我忽然有些心血来潮,钻进储物室翻了翻,提了只喷壶和园艺剪就踩着拖鞋跑出了门。
或许因为正值季节,门前的桃叶风铃算是长势正好。浇完了水,又不算很懂园艺,挥舞着剪刀蹲下来盯了半天,最终只是从土中挑出了几根杂草。
反正也只是闷久了出来晒晒太阳,我索性把工具撂在一旁,拨弄着风铃的花瓣开始出神。
从相遇到算上今天,和尤利先生住在一起的日子,居然已经有六天了。
那一天下午我坐在书吧,向对面的尤利先生询问了很多想知道的问题。包括能够帮到尤利先生的为什么是我。
回想到这里,我收回双手,垂下头观察着自己的手掌。稍微沾上了点土,但看起来还算白净。从被生下来到现在,除了一点家务以外,我没有干过什么重活累活。这双手上没有劳作后磨出的茧,甚至连切菜时的伤痕都没有留下。至少在我的认知里,这是很普通的手。
但是尤利先生说,是因为我做了什么才勉强捡回了一条命,被送到了这个世界来。
“所以尤利先生一开始才喊我‘莫莫’……吗?果然那个世界也有我在吗?”
勉强捡回一条命什么的,那到底是怎样可怕的世界,尤利先生又是做了什么才会遇到这种事。虽然很想问个遍,但最先脱口而出的还是这句话。
对我这样的疑问,坐在对面的男人沉默了几秒,黑色的眸子带着些我读不懂的情绪。
“嘛,算是吧。”
到那天为止的所有回忆,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很普通。“普通第一”“平平凡凡活下去最好”,很多人都会这么想,但我其实为此觉得很不甘心。
——如果能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情就好了,虽然有些幼稚,我还是悄悄抱着这样的期望,不知不觉今年已经十九岁了。不如说,再过一个月就要跨入二十岁的门槛。
事到如今自己的日常中突然挤进了“非日常”的事物,这一切完全没有一点真实感。尤利先生虽然认定我可以帮助他,或许也只是因为来到这个世界时最先找到了这个世界的“百木”;或许也只是因为那个世界的我可以办到。
即使是这样、即使只有一点,我还是为仿佛自身被选中了一样的发展感到开心。
我将双手缓缓向前方推去。不知道那个世界的我究竟做了什么才将尤利先生送到了这个世界。那个世界的我肯定是很厉害的人吧。能做到这种事,莫非还可以使用魔法?难道说手心也能发出射线……这种事情,我也可以做得到吗?
“唔、唔唔唔…………………………”
“你在做什么啊?”
“哇啊…!”
太过于将注意力集中于自己的双手,竟完全没注意到盖过来的黑色影子。听到那声音我恍然仰起头,结果没能控制好平衡,眼前天翻地覆,直接向后跌坐了下去。
“……好痛!”
……为什么我总在尤利先生面前出糗!!
总不能说其实我在领悟魔法……我忍着干脆在这里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的冲动,摆出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拍了拍牛仔裤上的灰迅速站了起来。“尤、尤利先生已经洗完碗了吗?!”
“嗯,洗完了。所以来看看你。”
“这样啊………咳咳。”
我担心自己的失态会被盯太久,没敢抬头,抬起手虚掩在嘴前轻咳了几声。但尤利先生直接绕过了我,弯下腰看起了之前在我面前的花。
“这些都是你一个人来照顾的吗?”
“啊、嗯…!”我转过身也低下头,“……没事做的时候偶尔会来拔拔草。”
“拔草……原来如此。”
尤利先生像是还想说点什么,听见从马路另一头传来声响,他起身扭头看向那个方向。晃晃悠悠几辆挂着彩旗的卡车开来,我眯着眼睛,看着它们缓缓在眼前驶过。
“对哦…今天是七月十一日了。”
“?”
“两天后有一个一年一度的节日。这里的人会举行盛大的庆祝来着。”准确地说是法国的国庆节。但是连这点也要解释给尤利先生太过麻烦,干脆就省去了。“这样的话……啊!今天起就有烟花看了!”
我有些雀跃地合起掌呵呵笑了起来,“要说看烟花的话,最好的观景点应该就是圣心大教堂前啦!毕竟那里可以俯瞰整个巴黎,烟火也能更近地看到吧。”
尤利先生正弯下身去,替我捡起脚边的水壶和剪刀,听完我的话,他直起身子,说:“那真不错。我也想去那儿看看。”
正闭起眼陶醉于对烟花的想象,听到他的话反而让我一愣。
当然——我也想看看。虽然说出这种话,我到法国还一年不到,这样的庆典之前不过只是听说。能够亲眼见证的机会,我自然是不想错过。只不过不知道尤利先生的想法,自己一个人决定跑去玩,总感觉很难开口。
这还是尤利先生这么多天,第一次提出他的“愿望”。
“…那就一起去吧!”
我将手背身后,向屋子的方向走了两步,回过头对他展露了满面的笑容。
由于七月法国天黑得晚,上网查了查,能看到烟火的时间要接近夜晚十一点。
虽然法国治安还算不错,但我一直没有胆子一个人走外面待到天黑,第一自己是独身女性,第二这里是异国他乡。这也是那天我看到尤利先生第一反应选择逃跑的原因。
但是如今情况不一样,今天有尤利先生陪着我。所以我查到时间之后没有过多犹豫,和尤利先生商量了一下,决定在晚饭后稍作休息,搭乘地铁前往圣心大教堂。
等到了前广场,已经是晚上十点。天空不过刚刚暗下来,万家华灯初上,几颗明星点缀。我打量着一路来的行人。明明今天离正式的庆典还差几日,街上的人已经明显比平时更多了。
刚刚找到一块视野较好的观景处,俯瞰着整个巴黎,感觉到右腿被什么东西飞快扫过,我下意识低下了头。
——一团毛茸茸看起来欢脱的白色从我的身旁跑过,先是在尤利先生的周围蹦跶着转了两圈,接着停下来,竟然依偎在他的腿旁,试探性蹭蹭脑袋。
“汪汪!”
“哇——是博美犬!”
能够被不认识的狗狗这样亲近,好羡慕尤利先生,不如说简直有点嫉妒。这时传来一位女妇人的远远呼唤,博美这才站起来,跑到一半时停下,回过身对尤利又汪汪叫唤了两声,迈着小短腿回到了它主人的身边。
我笑着轻轻挥挥手,目送白棉花糖一样的小家伙跑远。尤利先生在旁边叹了口气,我这才发现他的嘴角挂着有些无奈的笑。
难道说,尤利先生其实不喜欢狗?
注意到我看向他的眼神,尤利先生闭起眼耸了下肩,“只是稍微想到了点伙伴的事。”
“伙伴?”
“那家伙叫做拉比特。姑且算是军犬。”
我眨了眨眼睛,努力理解了一下这段话的意思。也就是说尤利先生有养一条狗狗,甚至还是一条视作伙伴的军犬?
然而突然来到了这个世界,没办法再照看它,所以看到刚刚的博美,忍不住感到思念与担忧……
尤利先生,肯定觉得很寂寞吧……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尤利先生。我垂下眼睛,看向巴黎的夜景,为自己的笨拙感到焦虑。心里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打破这种忧郁的气氛。半晌强撑出愉快的语气,轻轻扯扯他的袖子,对着眼前的夜景用手指指出大致的方向,开始介绍起巴黎。
——那边的方向大致是旺多姆广场,那边高高宏伟的建筑物则是巴黎圣母院,两个都是巴黎有名的景点,这几天有空就可以带尤利先生去逛逛;之前和尤利先生一起去过的橘园美术馆在那个方向;那边只能看到一条线的是香榭丽舍大街,两天后能看到很壮观的游行,还有比今天更壮观的烟火可以看到……
“叫尤利就好。”
“咦?”
我呆愣地扭过头看他,尤利先生没有看我,依旧看着远方的景色。“被人称呼的时候一直加着‘先生’这种后缀,我实在是习惯不来。……你在那边也是这么喊我的。”
我知道尤利先生指的是那边的我,却还是忍不住愣了神。或许因为那个短短的“你”字中藏了太多我的记忆中没有的东西,那肯定是这边的我没法知道的回忆。其中包括着另一个世界的我所经历的一切,和眼前这位尤利先生所建立起的羁绊。
我张了张嘴,双手收在胸前,听到自己问出连我自己都觉得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尤、利。我…那个世界的‘我’,是不是很努力?”
听到我的问题,尤利看向我,低头对我笑了一下。
“嗯,‘你’很努力。”
就在那个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了爆裂的声响。我和他追寻着声响,一齐将目光移向夜幕,看见几个地方接二连三升起白色的光火,五光十色渐渐染满整个夜空。
呼吸声、窃窃私语声……周围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了,只能感受着眼前灼灼的景象。
我中途悄悄把目光从眼前的绚烂移向尤利的侧脸。那双黑色眸子被烟火混上更多的颜色,照得很亮,也温暖起来。
尤利说我很努力。那是对在另一个世界生活的,努力帮助过他的那个“我”的评语。明明知道不是在对我说,我还是觉得很开心、很替那个自己感到欣慰。
我仰起脸看向这片广阔的夜空,看着点燃在眼前的一切,让烟火也照亮我的双眼。
虽然现在还没有一点头绪,不知道怎么才能将尤利送回去。但我也想努力一把。哪怕这就像对异世界的那个“我”的拙劣模仿。
我想努力帮到孤身一人流落到这个世界,这个正站在身旁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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