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有时我会摆上画架开始作画。一方面不如说这才是我来巴黎进修的目的……一方面也是自己的兴趣。作画的内容基本以自己拍摄过的照片做参考,通常也没什么画到哪步的目的,坐在凳上对着刚打完型的画布就开始发呆。
唯一和以前不同的是,构思到一半,我偶尔会回过头去,向在身旁坐着的男人搭话。尤利对电视的兴趣似乎不大——毕竟都是法语和少部分英语频道。我提议干脆来看我画画好了。于是那之后我放好画架,尤利都会坐到我的旁边。
我会问问对现在画的东西的想法,更多时候则是闲聊。我说一句,尤利搭一句。
“诶?尤利真的有做过模特吗?”
原本不过是随口一说的话语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复,提起的画笔在半空顿住。
“也不是模特那种东西。只是……怎么说呢,被画过而已。”
“就算这么说也很让人意外了。是什么样的画?肖像画之类的吗?”
“…算是类似的东西吧。”
“这样……。”
说起来,之前都没有细想过这边的世界与另一边的文化差异。不如说大部分的事情都没有太仔细思考过……果然这方面还是一致的,无论在哪个世界艺术都是没办法缺少的东西。
我虽然喜欢画画,擅长的类型却是风景那边。经常带着的相机里多半也是些风景照……虽然也会画人像,但不算非常擅长。如果努把力的话,准备一张画像给尤利做回去时的纪念品或许也可以做到。
“是吗。我很期待。”
男人拍了拍我的头。接着旁边传来了声音。
“……嗯,我会加油的!”
……之后仔细想想那天下午,本意是顺势而为,自卖自夸一样说要把画的东西送出去果然有点厚颜无耻,光是想到就觉得脸红。即使这样,尤利还是对我说了鼓励的话语。
——这个人似乎很习惯于给人打圆场。这是我和他相处这些天得出来的结论。或许因为最开始我经常出丑,渐渐察觉到尤利总是会选出自然的方式给我台阶下。
尤利到底知道些什么呢。
有时也会陷入这样的思考。尤利说那个世界的我做了什么才让他来到这里的,却一直没有细说过那到底是怎样的行为。也不是没想过或许尤利根本知道该怎么做好——如果是那样的话不会不急着回去才对。如果是那样的话不会不告诉我才对。
想快点帮上忙。明明被告知自己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却到现在都什么也没做到,这点让自己很不甘心。
之前曾约好过和尤利一起逛逛旺多姆广场。既然现在想不出回去的方法,作为这个世界唯一和他有联系的人,至少想帮忙排解对方的无聊。自己来巴黎虽然不过一年,景点也算逛过不少了。或许能当导游。
结果没想到连着庆典当天下了几天的暴雨。气候突然变坏的那天我瘫在床上,连闹钟声音都没听见,久违睡过了头。钻出被窝时瞥见外面黑压压一片,还几乎在梦中的我揉了揉眼睛。如果不是看到滴答打在窗边的雨水,差点要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晚上。
实在没办法,只好老老实实等到天晴再找机会。确认了天气预报又看外面阳光明媚,算是满怀兴致跑出门。结果才去了半路,就好像被神捉弄,别说是太阳,天黑到像是到了巴黎的12点,不得不顶着雨抱好相机跑回了家。
“明明刚刚天气还不错的啊……”
平日对自己所住的地方没有任何怨言,到了这种时候开始觉得不便了,即使想买雨伞也没有便利店开在附近。万幸自己的相机装在小挎包里。虽然曾经有把这孩子当作武器的打算,但真的进水坏掉还是会心疼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晒在屋外的衣服。和尤利到家之后放下小包,转过身就跑回了门口。虽然有拼命挽救,但果然每一件都被淋得湿透——这不行。已经没救了。察觉到彼此的鞋子随着走动都能听见水声晃动,我和尤利抱着衣服挤在走廊,互相交换了苦笑。
因为是自己一直住的地方,能替换的衣服可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但尤利却不一样,可以更换的衣服竟只剩下他来时穿的那身了。
换过衣服的尤利,以及和他一起坐在桌旁等着烘干机运作的我,在点着灯的房间内,这样的场景一时间产生一种奇怪的即视感。就好像之前的几天时间从未流动过,又或者自己又回到了那天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现在是早上,而那天则是半夜。
确认了放在膝上的小包内相机完好无损,忍不住还是发出了叹息。
“……总感觉运气差到都想笑了。才刚刚出门居然转眼就遇上大雨。”
“我也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是厄运体质了。”
“那是真的吗?可以因为这个稍微怨恨一下尤利吗?”
“当然我也不是能老老实实被当成罪魁祸首的那种老好人啦。”
难得带着消沉中的气势对尤利说出了有些坏心眼的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也不会真的跑去怨恨他。尤利算是顺着我的话说了下去,看起来也没有当真。
小桌对面就是窗,外面阴沉的天空在桌旁一览无余。暴雨在巴黎并不罕见,甚至多到就好像我印象中的伦敦。它号称有着世界第一的排水系统,真正住在这里则有发现常常遭人诟病,甚至能在地铁站上演泰坦尼克号。尽管如此气候变化得也太过突然,外面的雨还没有平息的迹象。如果这样的暴雨还像之前那样继续下去,说不定过几天就能划起小船了。
总之,出门是不能考虑了。
(——)
“(、唔?)”
我守着窗外的雨。就是那个时候,突然有什么余光范围内晃了一下,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忍不住虚起了眼睛。
“……?”
偏过头去,旁边的尤利依旧是托着下巴看向外面,似乎并没有做什么的样子。
我眨眨眼睛,有点迷茫。刚刚确实感觉到有什么发着光的东西闪过。要是出着太阳的话或许能考虑反光,可现在外面是那种状况。
难道是错觉……?但是明明就……
刚想到这里,视野内又有什么一闪而过了。那光芒太过暧昧,微弱到就像划了根火柴,我几乎要以为还是自己的错觉。
(—— ——)
…… 不,果然还是没错。
虽然自己没有看得那么真切,但确实有什么从这个方向发着光。我试探着将视线下移,看向尤利搭在桌上的左手。准确地说是他的手腕——戴着看起来有些夸张的宽大金色手镯,有菱形宝石镶嵌在表面。
关于这个物品自己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这是某个人送给尤利的东西。自己在第一次看到它时,尤利注意到我看向它的目光,有告知我这件事。那时尤利的语气就像在谈论着某位老朋友的故事,所以更详细的情况我并没有细问。既然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交予的物品,也能够理解尤利从不摘下它的理由。
“(但是,刚刚的光……)”
做出了理解的同时,心跳的重量连同呼吸一起加重了。尤利似乎还没有发现手镯的异样,注意到的似乎只有我而已。如果真的是这个在发光的话,那会不会——
会不会,只有我能做到的那个事情就要来了呢。
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向着那个方向伸出了手。胸腔内的跳动渐渐加快,甚至一瞬间有些刺痛。稍微有点紧张,也有过犹豫。因为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许也有些期待。
……如果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接下来的事情的话。如果尤利最开始就告诉我一切了的话,如果阴差阳错间我被留下了的话,这个故事会变成什么样呢。那时在眼前的尤利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但是这些并不是那时的我能够知道的事情。迎着尤利望向自己时的诧异,我抿了下唇,从椅子上站起,收紧的手指最终握住了冰凉的金属质感。
变故就发生在那一瞬间。
原本盯着手镯的眼前突然一片漆黑,紧接着是头晕,莫名的冷汗在脑后随之而至。我愣了神,寻找着知觉动动指头,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手在碰触到它的同时就被弹了回来。
听见椅子在地板上挪动的呲啦响声,我慌慌张张抬起头,追寻站起身的那个人影。熟悉的身形渐渐清楚了一些。紧接着充斥模糊视野的就是整个房间的歪曲。
如果按看到的来评价,周围的景象就好像融成了液体,混合的色块已经没办法做任何视觉意味的参考。那中间维持着原样的,只有我面前的黑发青年。
以及我自己。
尤利垂下头注视着自己提起的手腕——相比方才我看到的那样转瞬即逝,镶嵌在手镯上的红宝石现在更加毫无顾忌,缠绕着白色的光芒。
“是吗,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青年轻轻地自语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尤利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即使没办法全部理解,我还是隐隐约约明白了一件事。
“…………难道说,我、做到了……?”
眼前的尤利似乎听见了我的话语,他垂下手,向我的方向迈了一步。
就好像是回到刚见到的那一天,在路灯下的那天晚上。我就像是那天一样仰着脸。大概是刚刚短暂失去视力的缘故,我只能感觉到他伸出了手,他的表情还没办法看个真切。
“抱歉。”
“尤、利……?”
被按在怀中了,或许该称作是拥抱。脸颊刚好贴在他的胸膛上,传递着温度与心跳,能嗅到家里薄荷沐浴露的味道。轻附在后背的手掌带着点力,但并不重,不如说是十分温柔,即使是我也可以简单挣脱。
这个动作实在太过唐突。但是更加唐突的,是尤利所说的话。
“……为什么尤利要道歉呢?”
明明我帮到你了,为什么你会道歉呢。
所站的地方终于彻底失去了实感,我能感觉到自己正在下坠,这一点尤利也是一样。即使是笨拙如我也明白了这种现象的意义。
或许自己所触发的现象将自己也卷入了。或许自己也将前往那边的世界了。
——但是我的心里没有一点沮丧,当然也没有后悔。就好像在黑夜中,我终于看到了一点亮光。
生下来第一次被赋予了特殊的使命,然后我真的做到了。
我帮到他了。
向着未知的尽头不断坠落,这期间尤利一直没有松开手,将我紧紧拥在怀中。方才的头晕再度袭来,渐渐意识也被侵蚀到模糊不清。
“……很快会再见面的。”
那个低沉的嗓音成了我最后听见的声音。
我闭上了眼。
巴黎篇结束!接下来是魔核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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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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