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照第一次来平康坊,李府的管家却一眼认出她是谁。未曾通报,恭敬地请她进了府内。
李林甫坐在堂中,见到公主,形容平静,似是专门等了她许久。
惠妃仙去多年,李林甫同公主关系算不上差。一则是利益交集太深,一则是他只要看过那些庸懦蠢钝的皇子,心里便会对公主尊敬几分。
“公主来了。”
四周臣子见状退了出去,只留下李相的一二心腹。天子下落不明,国难当头,屋内气氛愁云惨淡。
李元照不慌不忙地先道:“听说今日在花萼楼,李相和太子又有旧戏上演了。”
李元照循着侍女布置下的位置坐下,一舒广袖,淡淡道:“我这三哥,这些年确实是没什么长进,您责骂两句也是应该的。”
李林甫像是终于等到时机打开了话头,长长一叹,“并非是老夫不给他面子啊,与其糊弄做戏,还不如让所有人看清楚,就是这么一个人,将来到底能不能做大唐的皇帝。”
他一顿,对公主说起这个满朝文武除了自己都不知道的消息,“原本今日就是圣人废太子的日子,方才是我催逼太甚,圣人一时起了舐犊之意,舍不得了。”
李林甫缓缓道:“永王只看见太子难堪,几番来寻老夫,讨教如何在圣人面前表现。看样子,现在圣人失踪,此刻怕是还赖在花萼楼不走。”
蠢货。
见话套出来了,李元照眼底一亮。
他说到此处,连连摆首,十分疲惫,“我每每看见皇嗣如此,实在是担心大唐之明日啊。”
李元照思忖了,缓缓道:“父皇失踪之事,怕是瞒不了太久,我已让禁军严守宫城和长安城门,但天一亮,城门大开,各地方节度使知道了,可能会出大乱子。”
李林甫向属官问道:“何时开城门?”
“巳时,若圣人未归,新帝便该即位了。”
属官说罢,看向公主。
李林甫身旁一人趁机说道:“武周朝,就有女子做圣人的先例,何况公主出身高贵,是李家和武家共同的血脉。今上从前便常遗憾,公主这般像他,却是女儿身,不能继承大统……”
堂上所有目光都落到了公主身上。长安兵权在公主手中,除了陈玄礼将军外,此刻整个长安实际上是李元照说了算。
在场都是右相党羽,纷纷赞同,若真是公主即位,对他们来说不是坏事。
过了许久,李元照才开口道:“眼下寻找圣人是首要,但国家平宁,才是父皇心中最重要的事。本宫刚刚思忖了,在没有父皇下落之前,不如本宫监国,右相辅政。”
这是李林甫料想过的情况,所以并不答话。
“我的那些哥哥,担心父皇,现在还在花萼楼上,不如就先叫他们回去。至于太子,”
她说到关键处,李林甫才转首回顾。
她幽幽道:“早早离了花萼楼,此刻怕是也没什么危险,不如让他回兴庆宫待着,稳住其他老臣。”
她有一念之仁,给她的废物三哥一线生机。
若是找到了,他是蚍蜉主使的谣言不攻自破,若是找不到,先让所有人以为都还认他这个太子,拖个一时半刻,绝了其他皇子篡逆的心。
李林甫此时才明白,公主来不是为了直接登位,而是要先控制自己的兄弟。但他以为,公主此时把太子推出来,是为了不把自己摆在明处让人声讨女主篡位,便宜行事。若皇帝回不来了,到时候太子罪加一等,只能任人宰割,好废黜之后另立新君。
李林甫继续问:“国不可一日无君,天亮时圣上无法归来,又当如何?”
李元照发现真正的杨玉环没被劫走之时,就知道张小敬没被蚍蜉策反,她心中尚存希望,能在天亮前结束这场闹剧。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确保长安不能乱。
“这定策之功……”李元照假意说着,又看向李林甫,“我的哥哥寿王,一直十分仰仗李相。”
她虽只是搪塞,但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反正她的亲哥哥秉性温和,才能也过得去,从前本就是储君人选,现在与世无争,怎么看都比太子和永王两个废物强。
公主从平康坊出来,便又重新回了花萼楼。
高力士和陈玄礼仿佛看到了救星,李元照走近看见永王还在,嫌弃地皱了皱眉头。
永王背对着她,正对陈玄礼道:“两位爷爷年事已高,不如龙武军就由小王暂代,为救父亲出力。”
陈玄礼并不正眼瞧他,“你说了不算。”
高力士:“还轮不到你。”
李元照开口道:“十六哥,还在这儿呢?”
永王回过头,有些不满,“二十一娘,你来做什么?”
连跑了一日,她早已没了废话的心情,开门见山道:“所有哥哥姐姐都回家去了,听说十六哥还在花萼楼,我来送十六哥回去休息。”
永王不以为意,冷笑问,“天底下哪有妹妹来管哥哥的道理?再说了,你一介女流,来这里瞎掺和什么?”
她听完霎时目光如芒,注视着他,点点头,“那便不用回府了。”
永王得意的表情还未展开,便听公主对着他身后的龙武军转而道:“永王负着伤,不能跑太远,就送到勤政楼后殿吧,好好看着他,伤养好之前别让任何人打扰。”
他一时惊诧,看向陈玄礼。
陈玄礼面无表情:“公主掌禁军军权,尔等就按公主的意思办。”
永王几乎是被架起来拖下去的,他一路大骂:
“李元照!父皇生死未卜,你就要行女主篡逆之名吗!”
公主看都没看他,不耐烦道:“押下去。”
高力士已在一旁默默观察许久,公主命他来到廊外,趁着无人,高力士想先问明白她的立场。
“公主软禁永王,可是怕他出去同右相勾结。”
公主未曾表态,只是道:“我看王兄一直在楼里转悠,又帮不上忙,索性把他送走,别让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丢人了。”
高力士一叹,继续试探道,“利高者疑,圣上失踪,太子便可即位。现在所有人都觉得太子是劫持圣人的罪魁祸首,公主即使把永王关起来了,不服的也还大有人在。”
“我来正是想问,太子现在何处?”公主问。
公主拿出一份李林甫的手实,“这份手实上写着,严令东宫向其他军队借调兵马,但这样一来,太子可以以自己的名义派东宫军队寻找圣人。”
“太子也可到兴庆宫稳定人心,但监国之权,交由本宫,翁翁以为如何。”
如今有一线机会给太子洗脱嫌疑,高力士感激涕零,连连点头。
随即朗声道:“恭请太子至兴庆宫主事。”
解决了兴庆宫一团乱,李元照下楼去找了自己的守卫,吩咐道:
“从禁军中分一支队伍,去甲着常服,交给寿王,让他去东市附近寻找父皇的踪迹。”
她在大仙灯底层观察过水的流向,以及白日和鱼肠的约定,大致能猜出萧规逃跑的去向。
想到萧规和鱼肠,李元照滞了滞,继续道:“一定要告诉他,此案牵涉范围太广,若是抓到了人,先别杀,带回来受审。”
守卫领命告退,她打算回去,回过身便见到了一个灰头土脸的身影。
她不太想接受这个事实。李泌此时被太子找到,太子怕是如虎添翼。
李元照心绪微动,两人目光短暂交汇,即刻前往大同殿去寻找太子。
李玙正这样吩咐了下去:
“主力在东市左近搜寻即可,东市及平康坊,分出一支队伍由李嗣业仔细巡查。”
“三哥。”
李玙闻言回头,李元照今日帮了他大忙,往日因为惠妃相处时的尴尬都少了几分。
“阿照,怎么了?”
李元照刚刚听见东市,心念电转。李泌怎么也知道蚍蜉会躲在东市?
刚刚照面时行色匆匆,此刻却不见人。
她不免问道:“李泌去哪了?”
李元照一叹,“三哥这样大张旗鼓的找父皇,虽显孝心,但李林甫时刻在盯着,安知他不会伪装成你的军队做出什么事来陷害于你。”
因为两人的新仇旧怨自己一清二楚,李玙决定做这个和事佬。
“他与你想到一处,怕我被右相陷害,先回靖安司去了。”
知道李泌没亲自去找人,李元照便松了一口气。
李玙以为妹妹是在担心长源,又着意道:“靖安司乃贺老主理,不会有……”
她快步向宫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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