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all顾一野]无人区玫瑰(26)

从医院回到营地,顾一野仿佛将自己投入了一个无声的战场。这个战场没有硝烟,没有枪炮,却同样残酷而煎熬。

他恢复了日常的训练、学习、参与战术推演,甚至比以往更加投入,更加严苛地要求自己和分队的队员。他一丝不苟地履行着副队长的职责,在秦汉勇因高梁缺席而需要承担更多指挥责任时,他冷静地补上了大部分的空缺,将分队的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表面上看,他似乎已经完全从高梁重伤的打击中恢复了过来,变回了那个理智、高效、无懈可击的顾一野。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里早已是天翻地覆。

他的大脑像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精密地运转着,处理着眼前所有的军务和训练,不出丝毫差错。而另一部分,则无时无刻不悬在师部医院那间重症监护室里,悬在那张苍白的、插满管子的病床上。

每一次呼吸的间隙,每一次战术推演的停顿,每一次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的时刻,高梁闭目无声的样子,就会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那微弱的心电监护声,那消毒水的气味,那隔着玻璃无法触及的冰冷触感,如同梦魇般缠绕着他。

他开始失眠。即使偶尔睡着,也极易惊醒,梦里反复出现高梁中弹时那片刺目的红,和他最后那句气若游丝的“值了”。醒来时,心脏总是狂跳不止,浑身冷汗。

他吃得很少。食物仿佛失去了味道,机械地吞咽只是为了维持身体最基本的机能。他迅速地消瘦下去,本就清瘦的脸颊更加凹陷,下颌线条变得愈发锋利,只有那双眼睛,因为失眠和内心的煎熬,显得更加深邃,也更加……空洞。

他像一台超负荷运转后出现裂纹的精密仪器,外表看似完好,内里的损耗却在不断累积。

张飞和姜卫星将这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无能为力。张飞尝试过再次送去食物和关心,依旧被顾一野无声地拒绝。姜卫星只能在自己的素描本上,画下顾一野日益消瘦沉默的侧影,和眉宇间那化不开的沉重。

秦汉勇也察觉到了顾一野的状态不对,但他将其归因于高梁重伤带来的应激反应和过度工作。他试图给顾一野减轻一些负担,却被顾一野以“不需要”为由冷淡回绝。秦汉勇心中恼火,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宋建设问起时,含糊地汇报“顾一野表现稳定,工作积极”。

而宋建设,通过他自己的渠道,对顾一野的状况了如指掌。他乐于看到顾一野这种“稳定”下的自我折磨。这证明他的警告起了作用,证明顾一野在理智与情感的撕扯中痛苦不堪。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让顾一野清楚地知道,逾越界限的代价。他像一只耐心的蜘蛛,等待着猎物在网中耗尽力气。

几天后,医院传来消息,高梁的情况趋于稳定,脱离了生命危险,从ICU转入了普通单人病房,但依旧处于昏迷状态。

这个消息让顾一野死寂的眼底,终于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他再次向秦汉勇提出了探视申请。

这一次,因为有宋建设之前的“特许”,流程走得很快。但顾一野知道,每一次探视,都是在宋建设默许的监视下进行的,都是一次无声的较量。

他再次站在了那间病房外。这一次,没有了厚重的玻璃隔阂。他轻轻推开房门,消毒水的气味依旧,但少了那些密集的仪器警报声,显得安静了许多。

高梁依旧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比之前好了一些,但依旧苍白,双眼紧闭。呼吸平稳,却依旧靠着鼻饲管维持营养。他像是陷入了一场过于漫长的沉睡,对外界的一切毫无知觉。

顾一野轻轻地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他走到床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动作轻缓,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如同最精细的扫描仪,掠过他英挺的眉骨,紧闭的眼睫(那睫毛很长,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挺拔的鼻梁,以及那虽然干裂却依旧轮廓清晰的唇。

没有了玻璃的阻隔,距离如此之近,他甚至能听到高梁轻浅的呼吸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水气味。

他伸出手,指尖在空中停顿了许久,最终,极其小心翼翼地、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触碰了一下高梁放在身侧、没有输液的那只手的手背。

皮肤的触感,温热,却带着病态的柔软。不再是记忆中那双粗糙有力、充满力量的手。

只是这样轻微的触碰,却让顾一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痛楚交织着涌上喉头。他迅速收回了手,仿佛那温度会灼伤他。

他有多少次,曾经拒绝过这双手的靠近?有多少次,用冷漠和疏离,将这双手推开?

而现在,这双手如此安静地躺在这里,他却连紧紧握住它的勇气,都在宋建设无形的目光下,丧失殆尽。

他只能这样看着。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守望着沉睡的神祇。

“高梁,”他开口,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在这寂静的病房里,却显得格外清晰,“我来了。”

没有回应。只有平稳的呼吸声。

“分队一切都好。训练照常。秦连长代理着队长职务。”他开始低声讲述一些琐碎的事情,语调平淡,像是在做汇报,“……赵大勇的攀岩考核拿了优秀。李磊那小子,上次被你吓得不轻,现在训练更拼命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说的都是高梁平时会关心的人和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或许只是想用声音填充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或许……是潜意识里希望这些熟悉的内容,能穿透沉睡的屏障,传到高梁的脑海里。

他说了很久,直到喉咙干涩发痛。

停顿下来的时候,病房里又只剩下呼吸声。

顾一野看着高梁沉睡的脸,那些被理智强行压抑的情感,再次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悔恨,爱意,恐惧,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缠绕。

他低下头,将脸埋进自己的掌心,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起来。

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沉重的呼吸。

“……对不起……”模糊的音节从指缝间逸出,带着无尽的痛苦,“……是我太蠢……”

“高梁……你醒过来……好不好?”

他抬起头,眼眶泛着不正常的红,眼神里充满了从未在外人面前显露过的脆弱和哀求。

“你还没有听到我的回答……”

“我还没有……告诉你……”

后面的话,他终究没有说出口。宋建设冰冷的警告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的头顶。他不能。至少在这里,不能。

他只能伸出手,再一次,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高梁额前散落的一缕黑发。那动作,充满了珍视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他指尖下的那只手,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顾一野猛地僵住,呼吸瞬间停滞!他死死地盯着高梁的手,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

是错觉吗?

他屏住呼吸,等待着。

一秒,两秒……

那只手,又动了一下!这一次,更加清晰!食指微微弯曲,碰触到了他的指尖!

顾一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高梁的脸!

高梁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睫开始轻微地颤动,如同挣扎着要破茧而出的蝶翼!

他要醒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将顾一野淹没!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喊出声来!

然而,就在高梁的眼睫颤动得越来越剧烈,似乎下一秒就要睁开的时候,病房门外,传来了清晰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是护士查房的时间到了!

顾一野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从狂喜的巅峰跌落。他猛地站起身,迅速后退一步,拉开了与高梁的距离,脸上所有外露的情绪在刹那间收敛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惯常的、冰冷的平静。

他不能让人看到,尤其是不能让可能存在的、宋建设的眼线看到刚才那一刻的失态和即将发生的苏醒。

病房门被推开,护士走了进来,看到站在床边的顾一野,点了点头:“探视时间差不多了。”

顾一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目光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似乎又恢复平静的高梁,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病房。

在他身后,病房门轻轻合上。

病床上,高梁那原本微微颤动的手指,缓缓地、无力地松开了。他那挣扎着想要睁开的眼睛,最终,还是没有睁开。

只有那微蹙的眉头,似乎昭示着,在沉沉的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努力地想要冲破束缚。

而已经走到走廊尽头的顾一野,背对着那扇门,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瞬间微动的触感。

希望,如同黑暗中微弱的星火,虽然摇曳,却并未熄灭。

无声的战场,胜负未分。

病房内的微光,能否最终照亮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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