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在变黑,面前的世界在暗下去。
谁能救救我?
她听见那个倒在地上的自己正小声地啜泣着,祈求着。
无人理会,直到那个人的手再一次动作,举起的铁钎正向她无情地刺来,没有一丝犹豫。
不能坐以待毙,这是脑子里最后闪过的念头。
她倒吸一口凉气,发狠地朝着面前人的手臂咬去,这一口用了十足的力气,犹如濒死的野兽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几乎能听见牙齿嵌进血肉那瘆人的声音,血腥味瞬间在口腔爆开,腥甜的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了下来。
“唔。”
闷闷的一声痛呼,是低沉的少年音。
不,不对!
她恍惚着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狼狈地瘫坐在墙边,嘴里死死咬着一截白皙的手臂。
鲜血顺着深深的牙印不断涌出,天知道她到底用了多大力气,谁能想到,人类已经退化了的牙齿也能留下如此可怖的咬痕。
这个人,不是幻觉里的人,也不是那几个混混,而是……
她毫无防备地望进少年沉静的棕黑色眼睛,不自觉地放大了瞳孔。
啊……这都是什么事啊。
想到这里她无奈地扶住了额头。
这种不堪回首的往事,果然只能让人陷入更深的自我厌弃。她突然理解了桃城武的心情。
低头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6点,还早得很。她思考了一瞬,慢慢往老地方的方位踱去。
熟悉的破旧建筑出现在视线里,寺岛长叹了口气,随手把袋子丢在长凳上,抱着手臂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
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可以先放一放,怎么说都不能打断今天的练习。
她从角落里扒拉出自己备用的球拍,随便捡了个已经磨得面目全非的网球,开始了对墙练习。
没戴眼镜,注定了今天不能进行高强度训练。她练了几组准头和控球,却意外的没手感,训练成绩是可想而知的差。
“你还想看多久?”寺岛皱皱眉,有些不耐烦地用力抽了下小球,可怜的黄色毛栗子砰得打在铁网上,牢牢地卡在了里面。
她一把丢掉自己已经破旧的球拍,臭着脸转过头去——有人在窥视她,从一开始就在观察她。“也该看够了吧?”
“……”那人沉默不语,只是推开了球场的门,捡起她的球拍轻轻放在了一边的长凳上。“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如果打扰到你,我向你道歉。”
声音很熟悉,但是想不起来是谁。
寺岛蹙了蹙眉,抬头望去。
那人向前走了几步,迈出了阴影,他的脸终于在昏黄的灯光下完全显露出来。
“对不起。”
果然,第一眼看见的还是那双棕黑色的瞳仁,哪怕是在这种昏暗的光线下也还是熠熠闪光。
她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惊讶与局促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一时间显得有些狼狈。
“不……没关系。”过了半晌,她才涩着嗓子闷闷地回道。
“谢谢你救我。”寺岛森扯过一边鼓鼓的袋子,垂眼递了过去,声音恢复了平静“还有,很抱歉咬伤了你的手臂,这是歉礼,希望你能早日康复。”
这实在是很客套且没有诚意地道谢,不过好在手冢国光并不在意。他扶了扶眼镜,接过了那沉甸甸的一包,无声地观察着眼前神情淡漠的女孩。
要说救她完全是出于学生会长的责任,倒也并不是这样。他从不遮掩自己动机里的不纯粹,说起来,就连今天这样冒昧的窥视也并不是头一回了。
早在这学期开始前,他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废弃球场的异状。
手冢国光有夜跑的习惯,沿着家门前的那条路一路跑到下一个街区的公园,如此往返,差不多是5公里的路程。到家的时候刚好微微出汗,洗个热水澡然后入睡,这算是他日常的特别训练。
这条路算得上安静,平日里只听得见虫吟。直到某天他隐约听见不远处传来网球撞击墙壁的砰砰声,还有球拍划开空气的破空声,这里才算是有了不同的生气。
手冢好奇地停下脚步,循着声音的方向一路小跑过去,才发现居然有人在那种破旧的球场里练习,背影看上去是个身材纤细的女孩。
打得很好,他在心里默默评价。落点精准,预判力也相当惊人,甚至不用过多思考,像是遵循着身体记忆般,在球尚未反弹的时候就已经摆好了回击的姿势。
如果要用两个字来评价,那就是专业,这一看就是经过长期系统训练的球手。
但是。
他拧紧了眉头。
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萦绕在心头,并携的还有非常诡异的割裂感。
而后的日子里,他也总是会不自觉地关注她的晚间练习,直到在学校遇见她——被打得非常凄惨的她。
寺岛森。
被她咬住手臂的瞬间,手冢国光看见了她铭牌上的名字。
“没关系,我分内的职责罢了。”他回过神来,向她伸出手自我介绍“我是二年级的手冢,手冢国光。”
“寺岛森。”她没有伸出手,干巴巴地回以自己的名字,有些戒备地看着他。
手冢国光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的无礼,毫不尴尬地收回自己的手,环顾四周,换了个话题“我知道附近有环境更好的球场,虽然没有那么专业,但是要比这个好些。”
“不必了。”这是她第二次出口拒绝了,似乎是觉得已经还完了人情,她这次更是毫不客气,连一丝丝迂回的语气也没有。“我不需要。”
像是察觉到自己的不妥,寺岛森终于良心发现地摊手解释“我这种水平没必要去更好的球场,所以就在这里好了,去了别的地方也只是丢人现眼。”
“不,你打得很好。”话就这样未经思考地从嘴边溜出去了,他后知后觉地有些懊悔,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是冒犯。
“是吗?”寺岛森勾着嘴角,从牙缝里挤出极冷的一声嗤笑“这还差得太远了……”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手冢国光别过了脸,似乎想缓解这样不自在的情形,却也无能为力“既然如此……就先不打扰了。”
他推开吱呀的铁门,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如果那帮人再找你麻烦,可以随时来找我。”举了举手里的袋子,手冢抿了抿嘴角“谢谢你的药。”
看着少年的背影走远,寺岛森才松了口气。
充满了谢谢,不必和抱歉的对话,实在是令人窒息。
比起和桃城那样热情又自来熟的人交往,和手冢国光这样冷淡矜持的人更加令人棘手。
不过既然已经道了谢的话,那么也就算是了结了这短暂的交往了吧。
她踢了下脚边的石子,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他沉静的眼睛。
啊……真麻烦啊。
可怜的石子,被她一脚踢飞,骨碌骨碌地滚进了黑暗里。
今天的训练远没达标,寺岛森试着再拿起球拍,却发现自己的思绪早已乱成了一团。握着球拍的手慢慢的垂落下去,她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
夜风凛冽的深秋,银白色的冷月高悬在空中,秋虫伏在枯败的草根下不知疲倦地唱着。荒凉破败的球场,破旧的连油漆都开始剥落的塑胶地面,生锈的铁丝网,在风中吱呀尖叫的门。手指不自觉地收拢了,坚硬的木质拍柄硌得人骨节生疼。寺岛森低头看下去,隐约还能看见拍框上的裂痕。脚边堆着几个毛躁成魔发精灵样的网球,她看着它们的窝囊样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嘴角又垂了下去,不自然的颤抖着。
或许应该去更好的地方。
她想起手冢国光的话。
应该是这样的。
崭新的塑胶场地,专业的设备,昂贵的定制球拍,每次训练后都要换一批新的球……
还有呢?要有领奖台,金色的奖杯,柔嫩的散发着馨香的鲜花,雷鸣般地掌声,欢呼声和数不清的赞美,无数的彩带包围着自己,仿佛新皇登基般盛大。要有闪光灯,记者蜂拥在身边,绑着某某体育杂志小牌子的麦克风恨不得戳进嘴里。
还有呢?钱,数不清的钱,可以改变命运跨越阶级的钱。还有!名誉,地位,权利,所有的一切都会纷至杳来。
悠远空灵的虫鸣凄厉起来,寺岛森打了个冷战,才慢慢从刚刚那种中邪般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包里的手机恰到好处的响了起来,她丢下球拍掏出来看了看,果断的按掉了。
背起包,走出球场,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在她背后呻吟着,发出刺耳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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