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幸村当然知道。
不过一瞬间的涩意后,就已经迅速地反应过来。
这种事,虽然隐秘,却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
那个记者得知消息的途径有很多种可能。
唯独,不可能是通过绫音。
星野绫音一直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一开始幸村就是因为他的好,才会喜欢上她。
只是后来,她记忆恢复。
幸村才知道。
在她之前,绫音的生命里,已经更早地出现了其他人。
8.
栗山。
只要一想到这个名字,与之相关的无数记忆也跟着涌上来。
三年前,临近幸村与绫音订婚的日子。
虽然绫音记忆残缺,但幸村的家人还是很喜欢她,积极的筹备两人的婚礼。
绫音还是很愧疚,努力打工赚钱只为买一对拿得出手的订婚戒指。
“精市,被你捡到的时候,你就是我感知里唯一完整的人。”
漫天大雪里,绫音抱住因为她过度工作而怒气冲冲的幸村,“我不记得过去的事,但还是想给你一份拿得出手的爱,做一个配得上你的人。”
直到订婚前一天,绫音为了救幸村,被一个精神病人捅伤。
重伤昏迷被送进医院的当晚,他从前的同事找上门来。
他们说,星野绫音是警视厅组织对策总务科的警部,为了正在追查的贩毒组织接了一个卧底任务。结果因为内部有人反水,泄露了她的身份。
她拼死逃出去,却因为受伤失去了记忆。
幸村沉默地看着他们,和旁边的青年。
“幸村君,我是绫音的未婚夫,栗山”
“你只不过是在她失去记忆、最脆弱的时候,才趁虚而入,怎么会觉得她能真心喜欢你呢?”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从我十岁开始,她就答应会嫁给我。”
“如果那次任务她平安归来,我们是要结婚的。”
栗山从怀里拿出一只小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枚折射阳光、闪闪发亮的钻戒。而栗山的手上,带着一枚相同款式的男士戒指。
栗山的目光落在幸村手指那枚细细的白金戒圈上。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幸村君,绫音她不记得过去,连记忆都是残缺的,又怎么会给你完整的爱呢?”
幸村的大脑乱成一团,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落在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但他还是近乎本能地说了一句:「我要听绫音亲口告诉我。”
“幸村君。”
一旁那个跟着栗山的年轻男人突然开口:
“你怎么好意思去问她呢?我们组长是因为救你,才又一次进了医院。”
“她已经记起过去的事,也想起了对栗山的承诺,你还希望她怎么告诉你?从警校毕业后,她的人生从来都是悬在刀尖上的,请你不要再让她为难了。”
他们给幸村看了一段视频。
微微模糊的画面里,放着-个生日蛋糕。
看上去还是少年的栗山眼眶通红:
“绫音姐姐,我再也没有家人了。”
绫音坐在他的对面,深深凝视着他,许下了承诺:“从今往后,我会是你的家人。”
家人。
分量好重的一个词。
千倍百倍地胜过两人之间脆弱的联系。
原来那不过是在绫音失忆时,自己偷来的短暂一段时光。
“幸村君,算我求你,把绫音还给我。”
“幸村君,你的人生很精彩,也有很多可能,但不要再把我们组长拖进来陪着你了,好吗?”
9.
几天后,专访播出那天。
幸村从画廊离开时,看见绫音竟然开着车,专程在门口等他。和真田。
被真田拉进车里后,绫音才解释了原因:
“那天采访结束后,我去找节目组打听了一些事。你放心,针对你的**被泄露,警视厅无论如何会给你个交代。”
“真田君也算是半个当事人,所以我今天也请他一起来。”
在警视厅一间没有人的小型会议室,幸村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当初那个跟着栗山一起来见他,劝他不要让绫音为难的同事。
幸村记得,他好像姓大沼。
见到神色冷然的绫音,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组长,真田警部。”
绫音开门见山:“前两天,你去档案室调了三年前调查结果的资料?”
“我……”
“你知不知道,你因为犯了错误,目前还在停职调查,根本没有调取绝密资料的权限?”
绫音声音冷厉,近乎呵斥:
“更何况还是把公民资料泄露给媒体,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
不等大沼答话,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栗山站在门口,微微偏了偏头,满眼疑惑:
“这是在干什么啊?大老远就听见你在训人。”
绫音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神色不明。
不等她答话,栗山又开口了:
“大沼哥,你怎么又惹绫音姐生气了啊?明明知道她这人就是性格倔的很,快点道歉服个软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无比自然地走到绫音身边,亲昵地低下头:
“好啦,就当给我一个面子。我们三个认识这么多年,难道你不知道大沼哥是什么样的人吗?他从来都没有坏心思的。”
“你说是不是啊,幸村君?”
话说到这里,栗山还不忘cue她一句。挑衅的意味几乎要摆在明面上了。
幸村看着他那张脸上努力摆出的无害的表情,只觉得很无语。
“星野警视。”
“带着家属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你的交待还真是有些特别。”
绫音没作答,只是淡淡看向栗山:
“现在我在处理的,是公事。你出去。”
栗山的表情微微僵住,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绫音打断: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当初打着排除敌方卧底嫌疑的旗号,提议彻查幸村的人是谁吗?”
10.
幸村走出警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幸村站起身来,对绫音道谢。
“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了,……星野警视。”
“是我没有管教好手下的人,给你造成了困扰。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幸村点点头,转身往门外走去。
绫音跟着起身:“我送你。 ”
“不用了。”
幸村在门口停住,转过头来对上绫音沉静如水的眼眸:
“星野警视,你现在还是去看看那位和你青梅竹马二十年的栗山君吧。”
绫音看着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然而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她。
幸村想着,他和绫音的交集,应该就到此为止了。
专访播出后,网上那些针对幸村的舆论逆转风向,尔后渐渐风平浪静。
回归从前平淡的生活后,幸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过绫音。
直到去法国出差一个月。
回来那天,正值立冬。
天黑得早,幸村穿着风衣,拖着行李箱从出租车下来时,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万分熟悉的身影 。
箱子骨碌碌滚过地面,她听见声音,起身抬头,向幸村看来。
11.
“精市。”
绫音的脸上透着淡淡的倦色,眼尾也发红。
隔着几步,落叶打着旋儿飘在两人之间。
幸村盯着绫音,良久,还是礼貌的开口:
“星野警视,你又来找我,是还有什么问题没解决吗?”
“别对我这么客气,精市。”绫音面容苦涩:
“如果不是职业要求,我一定喝了酒再来找你。你看我喝醉了,会不会比现在更相信我的真心一点呢?”
幸村一下子怔在原地。
自从恢复记忆后,绫音几乎再也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虽然幸村不想承认。
但实际上,这三年里,他始终在想念失忆时的她。
那时候两人之间,除了热忱的爱与救赎,什么也没有。
想到这里,幸村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
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两步。
干脆把话挑明:“你和栗山都要结婚了,我要怎么相信你的真心?”
“绫音,你要同时对不起两个人吗?”
碎发拂过眼睛,绫音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我什么时候和……”
话音未落,她瞳孔蓦地紧缩。
紧接着,幸村身后传来汽车由远及近的飞快鸣笛声。
“精市!”
绫音的声音里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甚至还有隐忍不发的怒气。
幸村被绫音拽到身后。
踉跄中,眼前光线晃过,车灯明明暗暗。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声响。
那辆车就停在距离两人一步之遥的地方。
要不是绫音反应过来,动作及时,是一定会撞到幸村。
司机从车里探出头来:“抱歉,星野警视,一下子没看到路。万幸万幸,这如果撞到了,怎么担待得起哟。”
说完,他那张狰狞的刀疤脸挤出一一个微笑。
重新发动了车子,掉头开走。
绫音没再说话。
她背对着幸村,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塑。
“绫音……”
幸村轻轻叫了一声。
绫音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精市,我有点事,需要回局里确认一下。”
绫音的眼睛里凝着令人胆寒的锋凛锐利,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幸村看着她的眼睛,最终还是答应了:“好。”
绫音点点头,转头走开。
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她,浓密的眼睫颤了颤,眼眶红的像是沁血了一般。
她说。
“精市,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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