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金奖

她像一只脆弱的蝴蝶。

这是观众对时江赭野的第一印象——准确一点来说,是对她所饰演的苔丝狄蒙娜的第一印象。

聚光灯下的苔丝狄蒙娜梳着规矩到一丝不苟的发髻;柔软的裙摆垂落在地,花纹繁杂的贵族披风宛如这位贵族夫人花纹迤逦的蝶翼。

奥赛罗受到部下伊阿古的蛊惑,怀疑纯洁且忠贞的妻子背叛自己爱上了副将卡西奥。

伴随着心中怀疑的种子不断生根发芽,最终被嫉妒淹没的丈夫将苔丝狄蒙娜掐死在他们新婚的床榻上,即使是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她也不曾被暴怒的丈夫原谅。

“我的主,求您将我放逐...”

濒死的的苔丝狄蒙娜倒在床上,她的乱发几乎遮盖住了发红的眼眶,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下,从此一切都结束了:她与丈夫的爱被谗言击溃,她的哀求并不能让嫉妒至极的丈夫手下留情。

奥赛罗收紧扼住苔丝狄蒙娜咽喉的双手,他恨声道:“我已经决定了,没有挽回的余地。你的死是必然的,因为你的美貌,你的不忠...”

苔丝狄蒙娜的死去后,门扉突然被扣响。

伴随着卡西奥的妻子爱米利娅将一切的真相公布于众,奥赛罗才终于知晓了这一切表象都是由副官卡西奥一手促成,这个魔鬼在他心中用怀疑和恐惧种下仇恨的种子。

在命令下人们带这个魔鬼下去接受威尼斯政府的审判后,奥赛罗缓缓踱步于妻子死去的床边,最终在愧疚与忏悔中以剑自刎了。

啊,如此恩爱不悔的夫妻,为何喋血床头?

是奸贼从中作乱,还是他们之间的感情本就没有那么坚固?

随着舞台幕布一点点落下,这出悲剧也随之划上句号。

全场如坟墓般寂静,旋即爆发出了震天的鼓掌声。

时江赭野和一众演员站在台前谢幕,礼堂的聚光灯下,她整个人好像看上去格外遥远。她的视线穿过黑压压的人群——从台上看下去,观众席几乎是一片黑暗。但她知道真田弦一郎就坐在那里,他会半带欣慰地对自己说:“干得不错”,然后和自己一起回家。

公布国中部获奖名单的时候,话剧社大家的心几乎都被一把拧紧了——之前话剧社参演话剧大赛,大多都只得到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名次。有的同学已经开始默默在肩头画起祈祷的十字了,在听见银奖与铜奖的名单中也没有学校的名字后,一些高年级生已经露出了极为沮丧的表情。

只有夏川兄妹与时江赭野面色依旧镇定,像是不为学校可能只能博得一个优秀奖的名次而担忧。

——我也绝不会背弃我们之间的约定。

这是时江赭野在心底与真田弦一郎许下的约定。立海大网球部已经在关东大赛夺得连冠,这一盛大的传奇将由真田这一届接棒延续;而话剧社的荣誉,会由时江这一届开始落笔书写吗?

她微微扑闪了一下薄翼似的睫。

随着令人窒息的安静展开,台上主持人终于面带微笑地公布道:“接下来公布金奖名单:小宝冢女子戏剧学院、冰帝学院...”

小宝冢女子戏剧学院常年霸居榜首,这样的专业学院自然是不可能输给普通学院的;而冰帝学院和以发展运动为主的立海大并不相同,严苛的入学条件意味着这所学校有更多的资源倾向文化类社团——冰帝学院的每位学生甚至在每学期末都要接受戏剧鉴赏考核,它的话剧社能在话剧大赛获得金奖也在意料之中。

饶是夏川惠子,都不由得在心底捏了一把汗。

最后一个名额,全场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

“以及立海大附中。让我们对以上三所学院表示热烈的祝贺。”

时江赭野一愣,在热烈的掌声中,佐田犹在梦中似的问道:“我们...我们是金奖?”

夏川惠子深吸一口气,一把抱住身边的时江赭野,欣喜道:“我们得到金奖了!”

——立海大附中话剧社自创办以来的第一个金奖!

带队老师看着不由得聚在一起抱团痛哭的学生们,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多日以来的辛苦付出、遇到的无数困难都不算什么了,他们泪眼朦胧地看着那枚象征着金奖荣耀的奖牌,看上去真是恨不得在话剧社凿个洞给它供起来。

比赛结束后,准备回去的时江赭野刚想给真田弦一郎发消息,便听见身后传来少年低沉的声音:“时江。”

此时的时江赭野已经脱下了戏服,卸除了沉重的发套发饰以及略带夸张的舞台妆容,却依然如蝴蝶般翩然而至。真田弦一郎看着少女仰起盈满光芒的眸子,眼中的自己好像占满了她的世界。

“干得很好。”他的神情状似愉悦,想来是自己也未曾注意到眼中柔和的情感。

时江赭野则眨眨眼,冲他伸出手臂,像考了满分的孩子那样,理所当然地向父母索要奖励:“抱抱我。”

真田弦一郎愣住了。

时江赭野却兀自扑入他的怀中,像一束柔软的小苍兰花朵,为燥热的夏日带来一丝难得的平静。真田弦一郎看着她的发顶,突然觉得自己回抱也不是、推开也不是,只好耳垂发红地僵在原地。

太...太松懈了!

他本该严肃地推开怀中的少女,呵斥她在外面这样抱着自己像什么样子,然后和往常一样问她中午要不要去自己家里吃饭。但不知为何,真田弦一郎抿了抿唇,下意识地将这些话吞进了肚子里。

推不开,也不忍心推开。

正如渴求水源的沙漠旅客不会轻易离开美丽的绿洲,他如今已经踏入商店的大门,而心心念念的球拍就在眼前,真田弦一郎还没有蠢到会放下伸出的手。

这究竟是什么感觉?

一向对任何事都有相当把握的立海大网球部副部长有些茫然地想着。

回程的路上,真田弦一郎不动声色地看着走在自己身侧的少女,脑中的所思所想早已一片混乱。

真田母亲笑着为时江赭野道了贺,与时江赭野在厨房谈了许多有关比赛的事宜与之前训练时发生的事;真田玄右卫门瞥了一眼回来以后莫名其妙开始做夹红豆训练,却下意识频频望向厨房方向的外孙,冷哼了一声。

这小子,怎么遇到女人以后心思也静不下来。

在第三十二次将红豆夹出盅外的真田弦一郎深吸一口气,强忍烦躁地捏紧了手中的筷子。

时江赭野帮忙将菜盘放入内厅后,同这个点才下班到家的真田父亲打了个照顾。真田父亲随手将脱下的外套挂到墙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道:“时江,你的父母好像这几天就要回来了吧?”

时江赭野点了点头,道:“大约在三天后。”

时江赭野的父母常年奔波在外地,一年同自己的女儿都难得见面,因此才将女儿托付给真田家帮忙照顾。

真田弦一郎隐隐记得时江赭野与父母之间的相处似乎颇为疏远,刚放下手中的筷子便听见父亲道:“那等你父母回来后,一起来我家吃顿饭吧。

时江赭野目光沉沉,平静又乖顺地应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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