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两人相对而坐。
忍足的右臂因为被网球多次击中和最后的扑救,有些肌肉拉伤和淤青,活动起来确实不太方便,尤其是端举重物时会隐隐作痛。
他正准备用没受伤的左手去端那盘看起来有点分量的炖牛肉,一只手却先他一步,将盘子端到了他面前。
如月遥神色平静,仿佛只是顺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继续低头吃着自己的那份沙拉。
过了一会儿,忍足想尝试去夹远处那盘蔬菜,筷子刚伸出去,如月遥就已经把那盘蔬菜端到他面前。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迟疑或刻意,仿佛这一切本该如此,自然得让忍足差点没反应过来。
忍足看着她平静无波的侧脸,心底那片被糖浆包裹的海洋又开始咕嘟咕嘟地冒起幸福的泡泡。
他将她每一个细微的、带着善意的举动都小心翼翼地刻进脑海里,珍藏起来。
终于还是没忍住,趁着用餐间隙,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大小姐今天怎么会来看比赛?”
“我还以为……你这段时间很忙。”
如月遥正用勺子舀起一勺汤,闻言眼皮也没抬一下,“学校宣传栏那么大的海报和赛程表,我又不是瞎了看不见。”
她喝完汤才补充了一句,带着明显的吐槽,“那个破网球场,定位一点都不准,难找得要死。”
原来她是看到了宣传海报……
所以,她是特意找过去的?
甚至还因为场地难找而抱怨?
忍足只觉得心里的烟花又炸开了一轮。
然而,如月遥的下一句话就让气氛瞬间降温。
她放下勺子,目光锐利地盯住忍足,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不满。
“打网球都这么打人吗?”她显然还对那个对手的行为耿耿于怀。
忍足解释:“那种人是极少数,大部分选手都很注重体育精神。”
“只是我运气不太好,碰巧遇上了而已。”他可不想让她对网球这项运动产生什么可怕的误解。
如月遥哼了一声,显然对这个解释并不完全满意。
她的目光在他受伤的手臂和略显疲惫的脸上扫过,语气变得更加不耐:“看你这样子,明天排练,音准估计都要抖成筛子了。真是麻烦。”
明明是被嫌弃,忍足却听得心花怒放。
她连他明天的排练都考虑到了!
他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嗯,我会注意的,回去好好冰敷一下,不会影响排练的。”语气温顺得不可思议。
就在这时,忍足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连续震动了好几下。
他瞥了一眼,是向日岳人发来的信息,一连好几条,刷满了屏幕。
【向日岳人】:侑士!!!!
【向日岳人】:迹部说你去追女孩子了?!真的假的?!
【向日岳人】:是刚刚那个超级漂亮的女生吗?
【向日岳人】:你居然不告诉我!还是不是最好的搭档了!
【向日岳人】:进展怎么样了啊?快说快说![八卦脸.jpg]
【向日岳人】:迹部还说你是舔狗?!真的假的啊?![震惊.jpg]
显然,迹部大少爷已经把今天通道里悍然出手的如月遥,以及他平时对忍足的“锐评”,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好奇心旺盛的向日岳人。
忍足看着那一连串充满惊叹号和八卦气息的信息,额角忍不住滑下几道黑线。
尤其是“舔狗”那两个大字,在手机屏幕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抬头正好对上如月遥投来的询问目光。
虽然她没看到具体内容,但手机连续震动和忍足瞬间变得不太自然的表情,显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忍足只觉得脸颊有点发烫,连忙将手机屏幕按熄塞进了口袋里,装作无事发生:“咳……是朋友,有点…小事。”
如月遥看了看他明显心虚的样子,又瞥了一眼他放手机的口袋,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重新低下头继续用餐。
忍足在心里把迹部和向日吐槽了一万遍,但看着对面安静吃饭的如月遥,又觉得就算被说是舔狗,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啊,忍足侑士你真是一点都没底线。
接下来的几天音乐排练,果然没能完全摆脱手臂伤势的影响。
尽管他已经极力控制,但在需要细腻运弓和长时间保持稳定性的段落,手臂肌肉的酸痛和轻微颤抖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泄露出来,影响了音色的完美。
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逃不过迹部景吾那双洞察秋毫的眼睛。
合练中途,迹部抬手叫停了演奏,华丽的声线在排练厅里响起:“啊嗯,今天就到这里吧。”
“某些人的手臂再硬撑下去,下次排练就可以直接演奏颤音协奏曲了。”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忍足,语气虽然依旧带着调侃,但其中不容错辨的关心让忍足无法反驳。
紧接着,迹部宣布了另一项安排:“执行委员会已经协调了服装设计系的资源,为本次汇演的所有表演者量身定制演出服。”
“明天下午两点,设计系三楼工作室,所有人准时到场,进行初步量体和设计沟通。不许迟到。”
第二天下午,设计系的工作室内充满了艺术氛围和轻微的嘈杂声。
布料、人台、设计草图随处可见。
每位表演者都被分配了一位设计系的学生进行一对一沟通。
忍足配合着一位男生设计师抬起手臂进行测量,心思却有些飘忽,目光不时瞥向工作室的门口。
如月遥今天有一节文学部的课程结束得比较晚,此刻还未到场。
忍足一边忍着手臂的不适配合测量,一边忍不住想象待会儿那位大小姐被人拿着软尺围着量胸围、腰围、指挥着“抬手”、“转身”时,会露出怎样不耐烦甚至危险的表情……
就在他测量接近尾声时,工作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如月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依旧是那副样子,但抿紧的唇线和比平时更冷淡几分的眼神,明确传达出“被迫参加这种麻烦事很不高兴”的情绪。
她扫了一眼室内略显混乱的场景,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来。
忍足正想开口招呼她,一位穿着设计系围裙、笑容开朗的女生已经先一步朝着如月遥走了过去。
“你好,”女生伸出手,脸上带着专业而友好的微笑,“我是水谷雅子,服装设计系二年级。这次由我负责为你设计演出服装,请多指教。”
如月遥原本正因这陌生的环境和流程而感到不耐,只是习惯性地冷淡抬眼,看向面前自称水谷雅子的女生。
然而,就在她的目光触及对方脸庞的那一瞬间——
如月遥整个人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愣在了原地。
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疏离冷意的眼眸,骤然收缩,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光芒。
她的呼吸似乎都在那一刻停滞了,只是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水谷雅子的脸。
这张脸……
这眉眼、这鼻梁的弧度、这笑起来时嘴角微微上扬的模样……
竟然……会和记忆深处的那张面孔……如此相像?!
像到……几乎让她以为是幻觉的程度。
水谷雅子被她如此直白而异常的目光盯得有些困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伸出的手也停留在了半空,显得有些尴尬:“那个……如月同学?”
忍足也立刻察觉到了如月遥的异常。
她那瞬间改变的脸色和眼中从未有过的剧烈情绪波动,让他心头一紧。
工作室里的空气,因这突如其来的凝滞而变得微妙起来。
如月遥强制自己移开停留过久的视线,目光落回水谷雅子依旧悬在半空、略显尴尬的手上。
伸出手轻轻回握了一下,触之即离,声音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无波:“嗯。麻烦你了。”
水谷雅子似乎松了口气,笑容重新变得明亮:“太好了!我会尽力的!我知道如月同学是弹奏琵琶的,在设计袖子和肩部的时候,一定会特别注意,保证你手臂活动的灵活性,绝对不会影响演奏!”
如月遥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再说话。
忍足只能压下满腹的惊疑和好奇,依旧配合着测量,但全部的注意力早已像被磁石吸引般,投向了不远处的两人,耳朵更是竖了起来,不肯错过任何一丝动静。
水谷雅子是个热情又专业的女孩。
她拿出平板电脑,调出几张初步的设计草图给如月遥看,兴致勃勃地询问:“如月同学有没有偏好的颜色?或者喜欢什么样的花纹图样?我可以根据你的喜好来调整设计。”
出乎忍足的意料,如月遥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反而认真地看了看那几张草图,然后回答道:“绿色。”
声音里带着一种极少出现的、近乎缥缈的情绪,“生命的颜色。”
水谷雅子并未察觉她的走神,高兴地点头:“绿色真的很衬如月同学你呢!你的皮肤这么白,穿绿色一定非常好看!”
“如果是绿色系的话,花纹采用植物元素怎么样?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植物?”
如月遥沉默了。
她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想法。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水谷雅子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才轻声开口,吐出一个对于日本人来说颇为陌生的词:
“琼花。”
水谷雅子明显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欸?……琼花?那是……”
如月遥看着她疑惑的样子,异常耐心地解释道:“琼花,是中国特有的一种花。大多生长在的山地的树林里。”
她的声音平稳又专注,“它开花的时候,很多白色的小花聚在一起,远远看去就像枝头堆满了白雪一样。”
旁边那位弹古筝的中国女孩正好听到她们的对话,也凑过来热心补充道:“是的!琼花在我们国家很有名,被称为‘天下无双’的花,历史上很多文人都赞美过它,说它像开在仙境里的花一样,特别纯洁漂亮!”
水谷雅子听得入了神,连忙拿出本子记下:“原来是这样,我待会儿就去仔细查查它的图片和形态!一定会努力把这种花的元素融入到设计里去的!”
如月遥却摇了摇头,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只是我个人偏好。你不必强求,设计还是以整体效果和你的专业判断为主。”
她似乎并不想因为自己的喜好而给对方造成额外的负担。
忍足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只觉得今天的如月遥有点反常。
不仅容忍了陌生人的接触,甚至对水谷雅子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耐心。
认真回答每一个问题,细致解释一个对方完全陌生的概念,语气从头到尾都保持着一种罕见的平和。
这种“正常”得符合社交礼仪的表现,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再普通不过,但发生在素来不耐麻烦、对陌生人冷淡疏离、惜字如金的如月遥身上,就显得极其怪异。
忍足的目光再次落回水谷雅子脸上,一个模糊的猜测在他心中逐渐成型。
这张脸一定对如月遥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
否则,无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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