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湘玉，你是否真心对我家芙儿？”
苏蕖这句话褪去了先前众人在时的针锋相对，也软下了对女媳处处刁难的心境，现在说话的只是一个担心女儿，怕她遇上的非是良人的忧心母亲。
佟湘玉看懂了苏蕖的眼神，心里也逐渐柔软松懈下来。
想必，在这个世上，最爱芙儿的人就在眼前。她必须承认，有些地方，她也是不如苏蕖的。
她对芙儿，有占有欲，有时候想要把她藏起来，最好谁也看不到；有极其强烈的爱欲，浓厚到她自己都害怕。她可以谁都不要，但是就是不能没有芙儿。本来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见到芙儿的机会，但既然老天让她与芙儿重逢，她不会再如同多年前那般愚笨，做出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情。
佟湘玉知道，自己的心眼很小，小到只能放下一个人。
小到什么天理伦常都可以不顾。
佟湘玉凝眉定目，眸色清浅璀璨，被窗外的光线照进来透出一种异域风情。她缓缓道，神情端庄而严肃，声音不大却很坚定。“苏夫人，请您放心，我对芙儿是真心的。我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希望她平安快乐，这辈子我也绝不会做出一丁点伤害芙儿的事情。”
“如果我说的话里有假——”佟湘玉含笑望向苏蕖，嘴角微翘，笑意洒然，眼里却是一片平静。“那就让我佟湘玉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苏蕖微微扬眉，诧异她的坦然徐和，但也从中咂摸出一股狂意来。
佟湘玉表面看上去温温柔柔，端庄知礼，但骨子里是一个十分自负的人。
毒誓，有些人不以为然，认为自己就算违背誓言了也不会应验；有些人则是信得很，不敢越雷池一步。但不管说的人是否相信，既然敢这样说出口，至少还是有一定的勇气和担当的。毕竟，没有人不惜命。佟湘玉敢用性命作保，她也就姑且信她一信。
“我相信你不会伤害芙儿，我也相信湘玉你是一言九鼎的人。”苏蕖点头，眼眸眯了起来。“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存在本身对她已经变成了伤害，那个时候你会不会放手？”
佟湘玉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屋内，婆婆与女媳两人聊得“火热”，外边，郭芙蓉略显烦躁地走来走去，白展堂眼睛都花了。
“小郭，你别转圈了，哥眼睛疼。”白展堂想要让郭芙蓉休息休息，那两个大佬在里面密谈，别人想管也管不着啊。
郭芙蓉停下步伐，嗔了他一眼。“老白，你也别操心我们了，你还是服侍白三娘好好休息休息吧。”她转向白翠萍，面色端正地拜了一礼。“白三娘，先前芙蓉言语上有不到之处，请白三娘见谅。”
白翠萍好脾气地笑道：“郭侄女不用客气，我与你娘相识快三十载了，你是她的女儿，与我关系自然也是非同一般，我岂会计较这类小事。况且，我也知道你当时心情急切。”
她拉着白展堂的手，亲切地凑向郭芙蓉。“这样说来，我们家展堂和郭侄女也算是半个师兄妹了，既然刚才郭侄女替佟掌柜拒绝了展堂，那不知这么长的时间相处下来，你对展堂有没有一些其他心思呢？”
郭芙蓉啊了一声，眼角抽搐了一下，还未回复白三娘，一边的白展堂把手给抽了出来，满脸不情愿。“娘，你就别老乱点鸳鸯谱了行不行！您老又不是不知道，还在这里添乱做什么。”
拜托，佟掌柜和小郭就差直接盖红盖头拜天地了好不好。要不是不能生，现在说不定孩子都仨了。而且掌柜的占有欲那么强，又小心眼还爱记仇，他才不要被掌柜的折磨呢。
白翠萍被儿子埋怨也不生气。“不好意思，我在牢里蹲久了，大牢里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只能和别人闲聊。久而久之我就喜欢上了当红娘的感觉，这样可以分散些注意力。不然，牢里可以说是人间地狱，会让人变得麻木绝望，除了只知道等死外，别无他想。”
两个小辈听得一愣一愣的。
白展堂突然想起很重要的事情，一把抓过白翠萍的手。“娘，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手筋脚筋到底是怎么长出来的呢。”
郭芙蓉白了他一眼，想骂他笨，但是在白三娘面前也不好这样，只能咽下去，转而道：“你还没想清楚吗，肯定是白三娘和我爹有什么计划，她是故意在牢里当卧底的。当年传言她的手筋脚筋被挑断肯定也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
白翠萍看向郭芙蓉，眼里满是赞许。“不愧是小师妹的女儿，真是冰雪聪明。没错，我当初确实是自愿投入大牢的，也确实和郭巨侠有过共识，我帮他在牢里打探消息，他助我恢复清白。”她嫌弃地同样白了白展堂一眼。“展堂啊，没想到你不光连佟掌柜比不过，就连郭侄女都比你聪明啊。”
白展堂不吭声了，为什么自己作为机敏无双的盗圣，在老娘眼里竟然如此愚蠢？
“就是。”郭芙蓉得意洋洋，然后瞬间反应过来，委屈哼唧道：“白三娘。”
白翠萍哈哈大笑，至此才觉得她的这位郭侄女这样才可爱些。本来就是年轻姑娘，何必要扮作苦大仇深的模样？
况且，小师妹和佟掌柜，不论哪一个，可都不是简单人物。
她们说话间，莫小贝拉着被捆了一夜的吕秀才和燕小六过来，李大嘴跟在后面。吕秀才燕小六因为被关久了显得一脸呆相，而李大嘴则是嘴里不住的嘟囔着：“谁啊谁啊，到底是哪一个，敢暗算秀才和燕捕头？有本事来单挑啊，你大嘴爷爷怕一下的话，就跟你姓！只会在暗地里袭击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李大嘴一贯的嘴上没门，因为太气愤了所以也没注意到郭芙蓉和白展堂朝他狂使眼神。
白翠萍冷眼望着李大嘴，突然出声道：“昨日是我动的手，我本来也算不上什么英雄好汉。怎么，你是要为他们报仇吗？我白三娘就在这里等着，你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
李大嘴是亲眼看到这位大名鼎鼎的白三娘是如何撕下假面，又是如何出手快如闪电的。她要捏死自己，简单地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自己是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当面挑衅她的，刚才只不过是没看到她，以为她不在，过过嘴瘾罢了。当下吓得面色苍白，急忙摆手，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道：“白三娘白三娘，我说的话你别当真。吕秀才和燕小六这么笨，被点了就点了，一点也不委屈，他们该，谁让他们警觉性那么低呢。”
燕小六人还是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过来，但已经开始本能般地去拔刀了。
李大嘴干笑，按住他的手，把捕刀又给按了回去。“六啊，我没有说你笨的意思啊。”
白翠萍摇摇头，也不打算去计较这几个口无遮拦的小辈。她取出官印，交给了燕小六，打发李大嘴带他回去交差。李大嘴巴不得离开这里，赶忙搀着他走了。
被这么一搅合，郭芙蓉紧张的心思都淡了。但她还是觉得娘亲和湘玉谈的时间太长了，正想着要不要找个理由，比如端茶送水什么的进去瞅一眼，万一娘亲和佟伯父一样，凶湘玉怎么办呢？又等了一会儿，两人还是没有出来的意思，郭芙蓉心一横，就打算闯进去。
门突然开了。
苏蕖挽着佟湘玉的手站在门口，两人神态安详亲昵，像是认识了很长时间，此刻正诧异地看着维持着破门而入姿势的郭芙蓉。
“娘，你们谈完了吗？”郭芙蓉尴尬地收回手，嘴里喊着苏蕖，眼睛却只盯着佟湘玉，从头到脚扫来扫去，生怕她哪里受伤了。
这丫头，就这么不相信娘么。苏蕖心里冷哼了一声，面上温和笑道：“谈完了，并且我和湘玉啊，愉快地达成了共识。”
佟湘玉微微点头，附和她的话。
她带着佟湘玉缓步下楼，不顾身后小尾巴似的女儿，只是拍了拍手，成功地把大家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来，一脸高兴的模样，朗声道：“我和湘玉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一见如故，再加上有芙儿这层关系在，我决定——”
大家都看向她们。
“我决定和湘玉结拜成为姐妹！芙儿，从此以后湘玉不光是你家掌柜的，还是你的二姨了，意不意外？开不开心？感不感动？”
大家跌倒！
郭芙蓉张大嘴，活像是吞了一副鹌鹑蛋的样子。
苏蕖催促她：“芙儿，还不赶紧叫二姨？”
郭芙蓉欲哭无泪：“娘......”
怎么回事？两个人不就是谈一下，怎么出来后湘玉就成了她的二姨了？
苏蕖微笑道：“和大家开个玩笑。”
她身边的佟湘玉也终是忍不住，捂嘴笑了出来。
她和苏蕖确实达成了共识，她也对苏蕖许下了终生不会违背的誓言。
“如果我的存在本身对于芙儿已经成为了伤害，我也不会放手。”
苏蕖轻斥道：“好大的胆子，如此偏执顽固，你还如何言爱？又如何给芙儿带来幸福？”
“我宁愿死，也不会放开她。而我如果死了，芙儿也不会独活，你信吗？”佟湘玉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她，眼底终究还是浮现出了一丝绮丽的妖异之色，刹那间好像一个妖怪。
苏蕖看得心惊，艰难开口：“你们——”
她们才认识多久？分明才短短两年不到，怎么就到了刻骨铭心，你死我也无法活下去的地步了？
佟湘玉微笑，眸底的妖异之色淡了下去，又恢复成了温柔端庄的神色。“开个玩笑，还请苏夫人不要介意。”她柔声道：“请允许我重新说一遍。如果我的存在于芙儿而言本身就是威胁，那我会离开，让芙儿的生活恢复平静安宁，让她的人生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我。”
苏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竟觉得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女人。
但不管如何，她是真的爱芙儿爱到了骨子里，这般绝烈的爱意，就连她也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佟湘玉，你说的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佟湘玉表情乖顺安然，闻言狡黠一笑。“您猜。”
苏蕖稳下自己的心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佟湘玉，狡猾的很。如果顺着她的话，倒是会掉入她的陷阱里去了。她倒要看看，如果真的出现了危及到生命的情况，她会如何做？
会如何以命保护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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