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中也?”
那边啧了一下。还有雨的声音,车轮滚过水坑的滑动声。最后是渐渐平缓下来的脚步。“还没死吧,太宰?”那人夹杂着不耐的火气。
太宰治捏住五条悟的手掌。他又用一贯百无聊赖的口吻:“拖中也的福,失败了啦。” 他拉出懒洋洋的尾音。
“你这混蛋……”中原的嗓音更低了,像是处在忍无可忍的爆发边缘。
“啊呀,小矮人要揍我吗?”太宰治欠扁道,又犹嫌不够似的添了把火,“好可惜哦,你现在绝对找不到我啦。”
五条悟用另一只手戳了他一下。太宰治低头俯视他,看见漂亮凸起的锁骨下,一片洁白的胸膛。他停下目光,五条悟则不大高兴地扣上领口的扣子。电话还在继续。
“……反正,这次的任务报告我是绝对不会给你写了!等着被森先生骂吧,绷带怪人。”
“好恶心,谁说要你帮忙了,矮蛞蝓。”他不甘示弱。
小学生的幼稚斗嘴又持续了半天,五条悟受不了似的拉过被子,捂住耳朵。
他当然知道中原中也。太宰治的搭档,橙发蓝眼,拥有控制重力的能力。五条悟过滤掉耳旁多余的信息,得出总结:太宰亲手杀了三十九个人,误伤五人。五条悟浑然不在意,他知道他的枪法足够精准,至于雨水扰乱弹道的意外,与他无关。五条悟生来就有这样一股疏离感,他站得太高,善恶在他眼里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道选择。
电话挂断的忙音响起了。太宰治朝他一摊手,显然不打算解释。他其实已经表现得很明白了。五条悟想,从回家到现在,太宰就陷在一股自毁的淡漠中里。黑手党那边当然进行了隐秘的善后,此类事件常有发生,混这一行的谁也别想清白。
他骤然对上太宰治乌泠泠的眼。
“五条君,”他一笑,“你能……”
窗外的雨好像小了。高价打造的房子隔音太好,雨声变没变小都听不清。一种异样的情绪,从体内升腾出来。
他再度抱住五条悟。太宰治想,他确实很疲惫。可他还是想和悟做.爱,也许只单单是为了证明他还活着。太宰治的手指抚上身下人的眼尾,他弯腰亲吻他。
五条说:“不要。”什么不要?嘴唇快要贴上面颊的时候,他躲开了吻。太宰治看他,鸢褐的眸子里透出不解。“不要。”五条悟又说了一遍。
到底什么不要?太宰耐心地问他,心思已然细密地滚过一轮。是不要情,不要爱,还是不要吻,不要做?两人都太聪明就是这点不好,他们平时不拿过人的才智来互相对付,偏偏用在这等亲密场合。
夜很深了。五条悟不再作声,把双手伸向他,想抱住他。静谧的暧昧里,他们蜷作一团。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五条悟听见太宰治和他道歉。他说:对不起,悟。
两颗孤独的心拼命靠近。一个寻常的梅雨夜,世界粘腻又潮湿,他在五条悟怀里慢慢地流下泪来。对不起。他不知道为什么道歉,事情打从一开始就错了。对不起在你面前一直撑着,对不起很多次转移话题。对不起那些无辜的生命。对不起今天下雨而我想去死。眼泪争先恐后掉在五条悟的锁骨上,太宰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罕见的茫然。
五条悟什么也没说。只是问他:“想不想吃点什么?”
这就是他们现在坐在这里的原因。樱花麻薯、抹茶红豆铜锣烧,五条悟挑挑拣拣,从零食堆里翻出两样递给太宰治。他又从冰箱里拿出一支鲷鱼冰淇淋,不由分说地塞过去。
太宰治支起一个虚伪的笑容来,“我不和五条君抢吃的……”五条悟翻了个白眼。他替他撕开包装,滑稽可爱的鱼形外壳露出来,他把两片凸起的鱼嘴对着太宰治。
“好吧,那就吃一点。”太宰妥协了。咬下去,清凉的冰淇淋化在嘴里。悟喜欢的东西果然好甜。他没意识到自己在心里对他的称呼一直是悟。
旁边的青年很有兴致地凑上来,“怎么样?”
“太甜了。”太宰治摆出嫌弃的模样。
青年撇撇嘴,“切。”他不由分说地从太宰治手里抢回来咬了一大口。
“好粗鲁,”太宰治鄙夷道,“五条君太粗鲁了。”
五条悟舔了一下嘴唇,“什么?”
“没什么。”
“你也很想这样吧?”
太宰治收起笑容。
“我说,治想要的其实是自由吧。”五条悟又咬了一口冰淇淋。
“没有的事。”
五条悟凑得更近了,漂亮的蓝眼睛亮得惊人,“不好吗?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啊。”
“五条君在做的是想做的事吗?”他不动声色把话题绕回五条悟身上。
“我吗?”五条悟果然没发觉,“我可是最强诶,注定要走咒术这条路的。”
“我不比五条君。”他风度翩翩地自谦。
“干嘛老是和我打谜语,”十七岁的五条悟很不屑,“你自己心里明明清楚。”
“这么自大吗?五条君只是比别人多了解我一点而已。”
他们都知道不是这样。不仅仅是这样。太宰治想,以前悟听到这些话总是要生气,对他横眉冷眼好一阵。他的情绪总是很分明,喜欢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高兴的时候眉飞色舞,不开心便生人勿近。他看起来很好解读。太宰治和他不像一个世界的人,相较于五条悟,他更习惯把所有情绪都藏得严严实实,端出一副笑意吟吟的面孔,背地里把人算计得一干二净。五条悟比他纯粹得多,但有时太宰治觉得他纯粹得不像凡人。除此之外,很少有人在五条的注视下不感到一种空旷、一种茫然。这样的感觉是如此神圣而不可思议,神子垂眸扫过的都是世人,俗世种种都不过他眼底沧海一粟。太宰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我也是人间。他心里拂过一阵寒冷的不安。
“来点果汁吗?”五条悟突然说。
太宰治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跟着人进到厨房里。他注视着五条悟握住刀柄的动作,修长的手指很漂亮。刀锋闪着白月亮似的光,五条切开了几颗橙子。有多余的汁液沾湿了他的手指。他又从冰箱里拿出一些草莓,洗净后熟练地剔除果蒂,和橙子一道加入搅拌机里。
搅拌机的嗡嗡声充斥着厨房。
鬼使神差地,太宰开口了,“五条君让人来家里约会都这么款待吗?”
“没人会想喝凌晨一点的果汁啦。”五条悟静静地看着他。
果汁滴答滴答地落入玻璃杯。太宰治插上吸管,“味道不错。”他夸赞道。
他们的目光在空气里短暂地交汇了一瞬。
“我是为你而来的……”他小声地说,“治。”
五条悟的尾音轻得像一场梦幻的迷雾。太宰治有些茫然,他不善面对他人的剖白。可他分明深刻地感受到一股无法辨明的情感,仿佛是从内心深处涌出。悟不是他人。有什么在反驳着。就像潮汐的汹涌,有一种无声的共鸣在他们之间萦绕。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悟发来的短信、刻意打开的酒、药片,零食,还有那些零食们。还有这场肆意倾泄的雨。以及那条河流。童年促成相遇的河流如命运的必经之地,一直流淌着等待他。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五条悟抚平了他生命中许许多多的褶皱。
而五条悟的眼神,跨越七年的时空,聚成一股清澈的流。
他虔诚地吻上去,心甘情愿踏入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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