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在路上，五条悟一直在讲话，夏油杰安静地听，偶尔回答，在对方第十三次使用“老子”自称时，夏油杰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五条先生，你私下里就是这样吗？五条悟眨巴他美丽的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说，老子怎么了？夏油很确信他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但就像刻意为之，偏要把一切都讲清楚，他只好耐心纠正：这样说很不礼貌，至少要用我。五条悟就像刚学习了礼仪的儿童，点头说我明白了。“我”字被他咬得清晰。
一路过来，人变多了，并且有以他们为中心移动的趋势。闪光灯咔嚓咔嚓晃得人眼睛痛。
夏油杰眯起眼，心想不愧是明星，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眼前突然变暗，五条悟把自己的彩虹墨镜戴到他脸上，端详后很满意地说，这下就不用担心啦。
透过墨镜看去，闪光灯没那么刺眼了，五条悟笑着的眼睛却格外亮。
继续往前走，人更多，五条悟抱怨：“这就有些难办了。”语气却听不出一丁点儿焦虑。
“明星还怕镜头吗？”
“不怕，但是有些麻烦，而且会被很难对付的家伙唠叨。”
既然这样就不要大摇大摆出现在别人面前啊。
五条悟仿佛听到他的心声：“不过今天很开心，怎么说，就像要把来之不易的宝物展示给所有人看——那种类似的心态吧。”
“你的彩虹墨镜？”
“不是哦。”
他这样否定，却没有了下文。
人群中传来“五条大人”、“悟君”的尖叫声，越来越吵闹，也有更加拥挤的趋势，人像潮水一样漫过来，有保安发现了情况，想要维持秩序，却徒劳无功。夏油杰讨厌吵闹，也不喜欢被拥簇的感觉，正打算找个机会挤出去，手却被人抓住了。
他几乎立刻看向五条悟，对方表情沉着，也或许是在镜头下很难开口，但他用眼神传递着信息。
不要走。
就好像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仍然需要他在身边。
这真是个荒唐的想法。夏油杰宁愿相信这是他的臆想，但最终他因为这种臆想，停下了离开的脚步。
五条悟似乎松一口气。
这又是臆想吗。
没人看到他们的牵手，挤作一团。他拉着他向外缘走去，并露出完美的笑容，彬彬有礼——请大家让一下，拜托大家让一下，麻烦不要再拍了，谢谢，非常感谢。
这不是会好好讲话嘛。夏油跟在身后默默想。
他们终于从人群中挣脱出来，但仍然很近，且一众追随者还有种誓不罢休的气势。五条悟扭头冲他做口型。
没办法，我太迷人了嘛。
这种时候还不忘臭屁。
更神奇的是，夏油杰竟然读懂了他的唇语。
接着五条悟的表情变化了，直觉是种要做什么坏事的含义，他自信满满，开口问：“杰，准备好了吗？”
他的手握得更紧，是个信号。
“跟上我哦。”又叮嘱一句。
于是夏油杰完全明白了。
在五条悟与夏油杰初遇的这一天，在他们共享日落及沙滩上的阴影后，他似乎已经很了解他，像是日久天长的默契。
他确信，并反握住对方的手。短暂地停顿。五条悟高举另一只手，引得别人都向他看去，那是把即将崩响的枪，只有夏油杰能看到。
手落下的瞬间，五条悟大喊一声“跑”，两个人狂奔起来。
夏油杰在风中奔跑，人声很快消散，远远地变成杂音，他长腿迈得飞快，甚至风都被他超过了。他看着前方，路灯闪电一样扑过来，又远去，和那些身后的事物拥挤成一团，模糊不清。但五条悟很清晰明了，他就在他的前面，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什么形象也不顾了，只一心向前。突然他向后看了一眼，以确定夏油跟在他身后——但明明他们的手还没放开，他拉着他，就像要带他飞起来。
夏油杰扶着膝盖大口喘气，五条悟直接坐在地上休息。
真是……多姿多彩的一天。
他们气喘吁吁地对视，本来累到面无表情，不知道谁先绷不住，笑了出来，另一个也跟着笑，便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到肚子疼，气又没喘匀，不知道该捂胸口还是肚子，手忙脚乱地笑着。最后突然意识到声音过大，便捂上了嘴巴。
五条悟正要说话，突然手机响了，他露出稍嫌麻烦的表情，接起来了。
“喂喂——”
五条悟不太认真地附和手机那头的人。说嗯嗯，嗯嗯，你来处理吧，知道啦知道啦，听不见，不知道，你解决掉好了，好，可以，我会考虑的。和聊天软件上的智能回复没什么区别，甚至更简洁。最后说我把位置分享给你，过来接我。一副大爷的语气显示出他是个真实的人类。
“你的经纪人吗？”
“没错，工作认真，是个饯行不加班原则的麻烦家伙。刚才还在跟我抱怨，让我不要在休息时间给他增加工作。你说他是不是很不讲理，明星的助理诶，怎么可能每天固定工作八小时？”
五条悟忿忿不平，就快把“你给评评理”写在脸上。
“有五条君这样的老板，经纪人估计很头疼吧。”
“怎么杰也这样说！”他的语气像在撒娇，“我可是出了名的无不良嗜好、无桃色绯闻的健康明星！已经给他减少很多工作了，你还要向着他。”
夏油杰笑笑：“悟很好啊，但是也很任性。”
“你叫我什么？”
夏油杰反应过来，觉得有些失礼，但再改回去更奇怪，只好说：“悟君。”
“悟。”
“悟。”
“好的，杰。”
他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直到经纪人把车停到面前。
二人上了车，司机对后视镜点头说你好，我是七海建人，我们少爷给您添麻烦了。少爷这称呼很稀奇，更像管家而不是经纪人，夏油杰回礼说没有添麻烦，我和悟碰巧遇到。
接下来的路上，七海简述了五条悟私自出现在公众场合造成的不良影响，五条悟反驳说我只是做明星的工作，又不是囚犯，私人时间不允许出门吗？七海说当然可以，但是——他递过来平板电脑——网络上已经出现了许多相关话题。
偶遇五条悟
五条悟与神秘男子海边牵手
五条悟深夜奔跑
长发男子身份
爱上五条悟只需十秒
……
词条千奇百怪，配图基本是今晚新出炉的，五条悟随便上下划动，把平板丢到一边：“这有什么。”
七海建人推推眼镜：“要解释吗？”
“不解释。”
“其他词条没问题，海边牵手那条需要公关掉。”
“那就公关掉。”
“有一定难度，照片拍得很清晰。”
“那就不公关好了，本来也没所谓。”
五条悟满不在乎，七海叹了口气：“算了，明天我来处理，毕竟是没有办法的工作。”
“辛苦了七海，”五条悟又挂上笑容，“不要压力那么大嘛，这种程度对你来说算小事吧。”
“我只是不喜欢额外的加班。”
“知道啦，你啰嗦过很多次了，我一定尽快找人替你加班。”
车子先将夏油杰送回公寓，五条悟和他交换了手机号码以及社交账号，并在离开前冲他挥手：“我会发消息给杰哦！”
拉开防盗门，室内干净整洁，和他离开时没有区别。
但他离开时，是怀着一种永别的心态，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这里，现在却……
今天发生太多的事，认识了新的人。他又想到那双漂亮的眼睛，弯起来冲他笑，任性而聒噪地叫他名字。这有些神奇，他看了许久的天花板，白色的天花板，他却总能看见蓝色。
他翻过身拿起手机，点开软件查看那些与五条悟相关的新闻。照片中的五条悟是天生的主角，无论是背影还是正面都可以完全吸引人的目光，周遭的一切显得暗淡，人群被无形地牵引，向他而去，他却很安然，仿佛与他人有道不容逾越的墙。
可他与人疏离时，却还在牵他的手。
夏油杰突然刷到几张不知道谁拍的手部特写，清晰度很低，像诺基亚的摄影作品，但仍能认得出是在牵手。这要如何回应？其实也只是随便牵住的，他们明星就是麻烦。
再有几张他们的背影，跑起来后拍的，估计因为跑得太快都很模糊，配文是“深夜出逃！五条君好浪漫啊”加上许多爱心的表情，夏油杰没明白这其中的逻辑，顺手滑过。
手机弹出消息，是五条悟发来的。
「杰，工作的事怎么打算？”」
「暂时不知道想做什么，应该会去找的。」
「私人助理感兴趣吗？七海不喜欢加班，需要有人处理额外的工作。」
突然的工作邀请让他有些惊讶，其实他还没思考以后的事，毕竟他曾以为自己的人生要结束在今天。上条回复的短信有几分敷衍，夏油杰仔细思考后打字。
「本来想休息一段时间，悟这边需要的话，我可以考虑。」
「嗯，我很需要杰。」
后来他们又聊到今天没吃到的荞麦面，五条悟说下次一定要带他去吃，真的超——好吃的，他发这些文字的时候夏油杰甚至能想到他夸张又有些漫不经心的表情，说好哦，我很期待。五条悟立刻回复不如我们明天就去吧，刚好最近很馋荞麦面，荞麦面荞麦面荞麦面。夏油感觉已经听到他磨耳朵的声音，最终答应了，于是约了时间，他来公寓接他。
这么一来，明天又不可以了，像被租赁给了别人，不能安排自己的事情。
但他其实也只有一件事想要去安排，一件必然但并不急迫的事。
他忽然想，是一直以来都不急迫吗？
或者是，突然变得不再急迫。
消息的提示音又响起了，依然是五条悟。
「杰看到他们拍的照片了吗，有几张不错，可以留作纪念。」
随着发来图片。其中大部分夏油杰已经看过，再看一遍还是感叹五条悟的突出。
于是说：「悟很耀眼哦。」
「诶，有吗？」
「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
这条消息发出去后很久都没有回复，夏油杰百无聊赖地翻看照片，看着看着却发现了什么，有些惊讶，却不知道如何表达。
这时发来新的消息，正从一张俩人向远方跑去的照片上弹出。照片中的五条悟恰好回头，虽然不清晰但能看出是笑着的。
夏油杰点开消息。
「不知道，我都在看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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