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贵妃的半张脸腐烂了?”
屋内,三人坐在桌前,门外是贵妃派来监视孟七的宫女。
“不错。”孟七道,“而且,她还提到了一个姓阮的人,或许就是你的先祖。”
“她……有没有说,那个人叫什么?”
孟七摇摇头:“没有。”
阮苏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孟七看了出来,继续道,“或许,我们可以从他这里下手。既然他一直在参与贵妃的治疗,那应该掌握不少信息。”
“找个机会,把人绑过来。”俞楼提出。
阮苏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我亲自去。”
话音未落,俞楼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接着随意地抬起右手,在空中轻轻一挥。
刹那间,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扭曲了空间,阮苏的身影瞬间模糊、拉长。
俞楼与孟七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和阮苏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
阴冷,潮湿。
腐烂稻草的霉味,粗暴地钻入鼻腔,将阮裘从昏迷中唤醒。
他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从屋顶破洞中投射下来的惨白的月光。
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破败的柴房,手脚被粗糙的麻绳紧紧地捆绑在一根冰冷的木桩上,绳索勒得他手腕生疼。
“醒了?”
阮裘的心猛地一跳,他循声望去,只见阴影之中,一个身影正静静地立在那里。而在那身影的旁边,另一人则随意地坐在一捆稻草上,月光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
“你……你们是谁?!”阮裘恐惧地喊道,“我可是圣上和贵妃跟前的红人!你们敢动我,就不怕被诛九族吗?!”
坐在稻草上的那个身影缓缓站起,一步一步,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愈发冷清。他走到阮裘的面前,蹲下身,静静地注视着他。
“贵妃?”阮苏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她自己都快烂成一滩泥了,还保得住你?”
阮裘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胡说!娘娘凤体安康,福泽绵长!你再敢妖言惑众,我……”
“我问,你答。”阮苏没有理会他的威胁,“答错了,或者让我觉得你在撒谎,我就一根一根拆了你的骨头。”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地落在了阮裘的肩膀上。
一股刺骨的阴寒瞬间穿透了衣物,仿佛一条冰冷的毒蛇,顺着阮裘的经脉钻入了他的四肢百骸,阮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第一个问题,黄家军,和你是什么关系?”
“黄……黄家军?”阮裘疼得涕泪横流,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这辈子……就没出过京城半步!什么黄家军、李家军,我一个都没见过啊!”
“没见过?”阮苏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啊——!!”阮裘再次惨叫起来,“我说的是真的!我只是个被抓进宫里炼丹的倒霉蛋!那些军国大事,我怎么会知道?!不过……不过我祖上倒是有位先祖,年轻时曾云游四方,或许……或许他去过哪里、认识谁也说不定,但这跟我没关系啊!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找他去啊!”
“第二个问题,”阮苏微微松开了手,“贵妃的脸,是怎么回事?”
一提到这个,阮裘拼命地摇着头,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
“我……我说……”阮裘彻底崩溃了,他带着哭腔,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抖了出来,“是……是报应啊!是阴报!那怪不得我,都是……都是圣上!
“五年前,圣上不知从哪里得来一本邪书,开始痴迷于炼制所谓的‘长生丹’。他……他以贵妃娘娘想要永葆青春为由头,从民间大肆搜罗奇人异士,又强征赋税……”
“活人精血为引,以怨魂为药……贵妃娘娘沾染了太多的阴气和怨气,这这才遭了报应。”
阮苏静静地听着,直到阮裘说完,他放开手,任阮裘瘫软在地,站起身,走到一直沉默不语的俞楼身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俞楼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下一刻,他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柴房的阴影之中,消失了。
……
良久,孟七站起身,缓缓走到门前,拉开了那扇木门。
门外的两名宫女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脸上满是戒备之色。
“我要见贵妃娘娘,烦请二位代为通传。”
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宫女答:“贵妃娘娘正在歇息,孟医师若无他事,还请在房内静候,我等会去禀报。”
“我需要一味至关重要的药材,名为长生花。”孟七道,“此花只生于北疆极寒之地,奏请贵妃立刻派人去取,不得有误。”
宫女不敢怠慢,立刻转身,朝着寝殿的方向小跑而去。
孟七转身回房,屋内的桌边,一个身影正坐在那里喝茶。
“如果这件事是因皇帝而起,我们想要破局,岂不是得弑君?”
俞楼摇了摇头:“没办法做到,历代帝王的魂灵都是由龙脉庇护,这里的世界根本不可能存在皇帝,我们找不到他,自然就不能解决。”
孟七坐在他的对面:“贵妃必然会派人前往北疆寻找‘长生花’,无论派出谁,只要找不到这东西,就必然会往黄家军的身上考虑。只待他们苦寻无果,我们再声称有这东西,搭上他们的船。”
“你觉得,黄家军是否是长生军?”俞楼问。
孟七摇了摇头:“黄将军容颜已变,且并不像是助纣为虐、强征赋税之人。如果是,被困于哀声井也是咎由自取。”
俞楼却笑了笑:“这世上诸事错综,善恶一念间,唯有一死能做到不偏不倚,又何必困囿其间。”
“帝王葬制与寻常葬制有别,贵族葬制与平民葬制有别,怎么能说是不偏不倚?”孟七反问,“有的人死得其所,有的人死于冤屈。有的人含恨而终,因此怨气不散,困于轮回之外。你看遍亡者,却看不见他们活着时的模样,才会觉得他们执念深重,就算是死亡也做不到坦然。”
俞楼的眼睛却亮了,他一副肃穆神情,与孟七对视:“那你觉得,是那些轮回之人做得对,还是执念不化之人做得对?”
“倘若世人皆可坦然入轮回,那这尘世的情爱仇恨,未免被看得太轻了。”孟七道,“没有什么对错,只是如今,倘若阮裘说的是真的,皇帝祸害民生、执迷不悟,却将罪名加在贵妃身上,就算你说无法弑君,我也要试一试。命中贵贱之分,哪怕真的动摇不得,也要让报应找到对的人。”
……
柴房内,再次只剩下阮苏和被绑在木桩上的阮裘。
阮苏缓缓地转过身,重新走回到阮裘的面前。这一次,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了他对面的那捆稻草上。
“你刚才说,你的先祖曾云游四方?”
“是,是的……”阮裘有气无力地答道。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阮裘抬起头,借着月光,他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脸。他看着看着,逐渐浮现出一丝惊疑和茫然。
“你,你的眉眼……”阮裘似乎想要看得更真切,又向前凑了凑,“你的眉眼,怎么有些眼熟。”
阮苏的身体猛地一震。
“你看什么?!”
“不,不敢,”阮裘被他吓得一缩脖子,却还是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他,“我们阮家人都是有苦衷的,外人不懂,都以为我们是助纣为虐的奸佞。可谁又知道,我们背负着什么……我们,我们也是身不由己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话语也变得颠三倒四,不清不楚,仿佛在呓语,又仿佛在倾诉委屈。
阮苏愣在了那里。
“苦衷?”
“是啊,”阮裘叹了口气,“官家抓人,我们一没享过荣华富贵,二没过过安生日子,成天提心吊胆。”
“你那位先祖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先祖……”阮裘的目光遥远起来,“我只知道他云游四方、广结天下好友。”
“他去过北疆吗?”
“北疆?那自然是去过的,只是……”阮裘的神色异常,“说起来,先祖确实曾经留下过他的名姓,还有几句话。”
“那就老实交代。”
阮裘突然抬起头,异样地盯着阮苏,然后幽幽地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凑近一点。”
“别耍花招!”阮苏眼神凶狠。
“不会的。”阮裘突然像是闻到了什么气味,猛地凑上前,用鼻子疯狂地吸着周围,“你过来,我讲给你听。”
阮苏冷眼看着他,随后抬手,从袖口飞出几根黑色的长钉,瞬间将阮裘的双肩钉在了他背后的木柱上。
“现在说吧。”阮苏蹲下身,在他的面前。
阮裘嚎叫了几声,却不顾肩膀上的剧痛,硬是把头摆正,然后悄声,在阮苏耳边说了几句。
……
“我已经知道要怎么办了,俞楼,你想办法把孟七送出去。”烛火映照下,阮苏硬着声说道,“孟七,我向你保证,我会让你朋友没事的。”
“别来这套。”孟七冷声道,“有事就说,不要搞煽情和瞒着我们的那一套。”
阮苏一噎,但依旧惴惴不安:“阮裘告诉我一件事……我,我想求证一下。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只有我能解决这一切。”
“你该不会是想说,你就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孟七反问,“他难道跟你说,只要阮家的血脉没了,就会没事?还是跟你说,这一切都解决不了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要让你去牺牲然后平复怨恨?
“少看点话本,少信点鬼话,现在,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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