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心有些不安地踱了两步,左一步右一步,停下的时候还在原地。
她总觉得站着不动的话,心里瘆的慌。
和冷清的停车场截然相反,急诊部门一片繁忙。里面挤满了人:有的低着头坐椅子,有的躺在病床上呻吟,整个急诊就只有两个医生在病人之间游走,脚步声和急切的交谈声在空气中回响,护士们迅速熟练地处理着各种紧急情况,兼顾安抚那些焦虑中的病人。
明明目光所及之处哪都是人,卫心却更加不敢放松警惕。她小心翼翼绕开病床和不吭声病人较多的地方,消毒水的气味令她紧绷的神经生疼。
一张张或痛苦,或忍耐,或不安的面孔进入她的视线,和这些大半夜必须前来急诊的病人比起来,能到处走动的卫心根本没入医护人员的眼。
真的平常吗?
卫心不清楚那些神色如常的病人眼里是怎样的,但她看来,眼前的一切已经足够让她立即昏死过去。
“医生啊,他突然肚子痛,你能不能先给他看看?”
被叫住的医生慢慢转了身,两只眼睛像黑窟窿一样盯紧了叫住他的老人。
这个转身将他背后挡住的“病人”露了出来,虽然看不见脸,但那具尸体还在毫无章法地抽搐,血和肠子从污秽的病床上流淌一地,看得出来到死也没能从荒诞的治疗中清醒过来。
晚饭不该吃肉……
卫心胃液都快翻出来了。她想要张口说话却不敢,老人的儿子正躺在同样满是血污的病床上,脸上冷汗满面,看起来确实相当的疼。也许在这些活人眼里,他们正在正常地看病吧。
如果不及时阻止……
但是……
一辆急救床穿梭而过,移向右侧前往外科室的长廊。
卫心额头冒着豆大的汗珠,尽管心里不断祈求,却仍旧痛苦发现床上的躺着的老人果然瞪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这边,青筋暴起,眼球恐突,两颗漆黑的眼珠已然牢牢锁定自己,随着急救床远去,眼珠几乎挤进了满是褶皱的眼角。
两个医护一个护着吊瓶液,一个推床,头颅以诡异的角度低垂,四肢僵硬,快步如飞。
卫心艰难地撇开脑袋,脖子僵硬得咔咔作响,权当没看见。
她知道在踏进的第一时间,诡异已经牢牢锁定了她。
很快急救床就没了影子,看起来就像被深长的长廊吞没一样,不久走廊里面的灯全灭了,只有出口绿灯留着幽幽绿光,那绿光闪了几下,深处传出卡着浓痰的咳嗽声。
最里面响起了开门声,长廊黑沉沉的,让人十分不舒服。
卫心:“……”
听好了,活下去的最大秘诀就是——眼光鼻鼻观心,老实收敛好奇心。
救命。天尊救命,佛祖救命,上帝救命,救命。
卫心蹑手蹑脚巡视了一圈急诊部门,默默回到了靠近大门的地方。
因为过于胆寒,她停住脚步的时候忍不住抽噎了一声。
“两个医生,四个护士,八个医护……都不对,不好。”
她把信息敲进手机,“病人和病属共三十二,能够交谈的有十四,疑似活人……不说话的有十一个,七个已经死了,很危险——”
偏僻郊外没名气的私人医院,像她这样叫网约车特地过来的应该屈指可数,里面应该有些是医院日常吸引过来的“食物”……十四个活人还是太多了。这里面要么有些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要么太过强大,可以在晚上伪装活人。
所以……大概……现在她所待的这块地方,已经是鬼多于人了。
这还只是区区急救中心的外围c区,往里走还有检查区,复苏抢救区,内外科门诊,观察病房……
甚至没有进入主楼门诊大厅和相连的住院楼。
突然一阵哀嚎声。
卫心的心脏猛然收紧,她抓着手机的指节发白。
鬼医生已经用带血的镊子,挖出了活人病人的眼球。
其他人,包括同样是活人的老人对这样血腥的场面都毫无反应,反而一脸担心地焦急询问:“医生,他到底怎么了?叫得好厉害,到底哪里有问题?”
挖眼睛能不痛吗?!
眼角抽搐,卫心知道这些活人很难生还。
他们无疑是被医院引导过来的,医院选中了他们,她如果插手,无异于虎口夺食。
就算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又如何,这里即将成为游戏主场,等游戏开始,到处都是鬼,参与者也不会费尽心思去分辨活人死人……
可是卫心恐惧的大脑中强制浮现了刚才的画面——她明明没有心思去思考,但是刚刚死掉的男人皮肤正在僵硬,他旁边年轻的妻子还是一脸担心看着面目扭曲的丈夫,而对方双眼直直瞪着惨白的天花板。
她不知道爱人已经死了……很快就会轮到她……
那边医生又开始“治疗”,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不自然,用各种工具进行着医治的拙劣模仿秀,床上的年轻人痛苦地呻吟着,一旦痛苦超出临界值,他也许会意识到“恐惧”。
“不疼不疼,忍一忍,”老人无知无觉,看着受苦的儿子焦心不已,“医生在给你看呢。妈也在!”
看着和普通人别无两样的老人,卫心还是抖着小腿,哆哆嗦嗦靠了过去。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上帝保佑,老祖宗不要见怪,我不是有意打扰……”
卫心哭丧着脸,不去看还在滴血的眼珠子,可就算侧着脸,她感到自己一靠近,那个正夹着眼睛的医生提前抬起了头。旁边的医护也咔咔转过来没有五官的脸。
浑身冰凉,一瞬间她就后悔了,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世上没有给煞笔的后悔药,卫心咬牙做出了一个谁都没想到的举动!
她一不做二不休,身抖如筛,直接伸手,使出吃奶的劲儿,双手从医生手里拔出了镊子,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抖着手把眼球重新塞回了病人的眼眶!
眼睛一回到眼眶,生疼的年轻人顿时不再鬼哭狼嚎,而是安稳地昏迷了过去。
卫心接触到医生手的皮肤,立刻像灼烧一样浮现出黑色印记,猛然化作一股刺骨的寒意扎进了她的血管,顺着血液流窜进五脏六腑。
她哇哇叫着跳开,如避蛇蝎那样直接将镊子扔到了地上。
从头到尾,医生只是看着,没有任何反应。
但是,卫心非常清楚,她破了鬼的幻术,只要游戏开始,这位鬼医如果心眼小一定会不舍昼夜地寻找到她把她碎尸万段,心眼大的话则会把她五马分尸。
卫心这极为突兀的一手,无疑整得大家都不开心,但眼角渗泪的老阿姨一看到儿子不再哀嚎,顿时像遇到救星一样拉住了卫心的手:“谢谢医生,谢谢医生啊,我儿子到底怎么了?要不要住院啊?你一定要帮帮他,他白天还好好的,还能打球,突然就说不舒服了,需要做哪些检查,有没有危险?我、我马上去挂号……”
挂号?那叫外卖直送!
被当做医生的卫心张了张嘴,这时连那些鬼病人的目光也集中过来,她就在众鬼的监视中,硬着头皮,僵着舌头,一字一字蹦:“不用,病太重,这治不了,马上转移市医院开刀。”
“啊?!”老阿姨语无伦次,“这、这白天人还是好好的,怎么会,啊,我可怜的儿啊!!”
被一直拉着的卫心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感到医生的不善更加汹涌了。
“马上走。”她强行克制内心的恐惧,说,“不想死就快点。”
“你,你,还有……你。”她把其余的活人全部点出来,“哪里痛?”
“肚子疼。”“长了东西,去第三医院。”“诶?”
“头疼。”“去省医院照ct,我们这没有设施。”“啊?这么大医院不能检查?”“这私立,都下班了。”
……
至于病人已经死掉的家属,她沉默地拍拍他们的肩膀,这些人就困惑地走了出去,那些有车的活人也从善如流地等他们上车一起离开。
把抱怨的和迟疑的活人一一送走,卫心走到门口就停住了,剩下了两三辆车的主人大概已经死了,孤零零停在停车场内。
眼看最后一辆车的活人离开了停车场,一股隐隐冷冷的气息彻底将她笼罩,她动弹不得,那点鼓起的勇气似乎也随着活人的离开流逝。
卫心停不下眼泪,久久不敢面对身后的一切,说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
此刻如果能和鬼交流,她一定会痛哭流涕,在角落跪地求饶。
这下她必须独自面对满是鬼的急诊部门了。
她流着泪把手机上的“疑似十四个活人”的信息删掉,又把鬼增加了三个数,才怀着沉重的心情转过身。
急诊部门剩下的“人”全部无声无息站了起来。
明亮照明下,每个人脸色灰败,能看到脸的都面无表情。
尽管他们大多数都是直愣愣站着,并没有看向自己,但卫心知道自己玩大了。
这回她是一点都不敢去碰这些祖宗了,只求他们不要冲过来跟她脸贴脸,她对这种事情有很强的心理阴影。
以及,时间——
她不能再磨蹭下去了,没有了活人,游戏必然推前,而一旦玩家就会入场,怪谈就会开始失控,直到恐怖彻底降临。
在这之前,她必须搞清楚游戏即将下达给玩家的指示,还要去找到打电话给她的未曾谋面过的弟弟和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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