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现在。
冰冷的螳螂前肢贴着季草的肩膀离开。在感知尚未反应过来之时，身体已经先一步在恐惧之下做出了反应——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脚软到站不起来。
巨型昆虫的足部踩在地上，声音时而响起，时而消失。
季草听到有响动自头顶传来，她抬头看去。
房间的背景是马赛克组成的一片混乱，实体的建筑碎片在其中漂浮。悬挂着无数头颅的天花板同样散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倒悬的小柜台。
季草抬头的时候，看到了李凯倒挂在天花板上探头探脑。他的脚下是季草的天空，季草的天空是他的脚下。
弹幕没有玩家视角的限制，第一时间看到了头顶的季草。刷出了一排植物。
‘绿灯在头顶啊！这房间太诡异了。’
‘超绝人头视角。’
‘没有一个人掉下去，这个房间没有重力。’
‘不可能。副本也要遵循物理学：）’
‘这里可是玄学统治的战场，别说物理学，现代科学来了都要挨巴掌。’
‘主播你抬头看看，快！’
更多的弹幕cue到李凯，起哄让他抬头。
位于安全的观看视角，他们除了获得更多副本信息外，对玩家的性命同样秉持观赏的态度。
竭尽全力的活下去固然精彩，就此失手长眠于此同样热闹。
反正开直播的玩家数不胜数，一个死掉还会有下一个。每个人拿出一点点钱，庞大的资金池就像腐肉，会引来无数饥饿的鱼群。
万众瞩目之下，李凯抬起头来，猝不及防的和季草对视。
……这什么情况！她为什么在天上？不对，难道是他在天上？！
心神震动的下一秒，他整个人一轻，不受控制的向天空飞去，同时也向地面坠落。
他双手在半空中胡乱的挥舞，在一小块阴影漂浮过身边时立刻抓握住。
手中物体柔软而坚硬，带着淡淡的温热，他抬头看去，猝不及防和一双半睁的眼睛对视。
那是商店天花板上悬挂着的人头！
李凯的双手颤抖起来，恐惧令他下意识想要放手，脚下的失重感又促使他抓握的更加用力。
视线的边缘，他看到一双漂亮的粉白色节肢前腿倒挂着走了过来，冰凉坚硬的外壳放在他的脖子上。
店主温柔的语气在他的上方响起，“这是你找到的‘头’吗？”
“是……不是！”节肢隔着他的衣服贴住他的皮肉，李凯的冷汗顿时浸透了后背，他下意识承认，随后立刻反驳。
无头的螳螂微微直起上半身，腹腔一股一股，发出的腹语态度冷淡，“那你在做什么？”
“我……我……我不想掉下去，”明明npc没有做出伤害他的行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就像死亡来到了身边，李凯无法猜测这一刻什么时候到来，持续不断地折磨令他的精神突然崩溃。顾不得弹幕会如何辱骂，他毫无征兆的大哭起来，“我不想死，你让我走，我不想死。”
商店主人用前肢托住他的下巴，他手中的头颅嘴巴微张，小巧的红唇对他吐露出话语，“为什么会掉下去？”
李凯惊骇的松开双手，人头的发丝不断生长，早已默默地将他的双手包裹在内，将他悬挂在此，只有双腿在半空中徒劳的挣扎，“这里是颠颠倒倒的房间，上即为下，下即为上。”
仿佛为了映证祂的话语，一个头颅漂浮至李凯脚下，仿佛在完全相反的重力之中，自下而上的悬挂。
脚边的人头附和着，“上即为下，下即为上。”
这声音由小到大，层层叠叠传播开来。密密麻麻的人头四面八方、上下颠倒的向他围拢而来。祂们开口时，层层叠叠的声音冲击着李凯摇摇欲坠的精神。
这诡异的一幕令实时刷屏的弹幕都有短暂的空白。
‘……太掉san了，精神力再高都得被这波攻击硬控一下。’
‘惹不起我走，这个副本我有生之年不会刷。’
‘我看着屏幕都心里发毛，祂们简直像在看我一样。’
‘不要开环绕体验，改成第一人称就好了。’
‘第一人称正对一个高清plus人头，明明更可怕！’
‘只有人头可怕吗，头顶还有个活的无头npc……’
李凯努力抽动着双手，头发有生命力一般在蔓延，一圈圈缠绕到了他的手臂之上，“你不会死，只要身处这个房间内，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人头的眼睛慢慢睁开，旋涡一样吸引着李凯的目光，令他的挣扎逐渐缩小，“告诉我，你会死吗？”
李凯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我……我会……”在他说出答案的一瞬间，濒死的处境触发了保护道具，他骤然清醒过来，两团蓝紫色的闪电自手臂上迅速跑过，电光闪烁之处，头发顿时缩回。
李凯骤然下落，脱离了人头和npc的所在，落在了一片颠倒着漂浮的建筑柜上。
弹幕狂欢一片。
‘道具最有用的一集。’
‘真有人买濒死才触发的道具啊，这得有多便宜。往往触发的时候人都要疯。’
‘看得出来，主播真的穷。’
‘想打赏，但是总感觉主播也活不过这一夜。还是别浪费钱了。’
他还没来得及一一回复弹幕，脚上突然一痛。一个人头咬住了他的小腿，森白的牙齿下有血珠不断冒出，一滴滴的向着马赛克的商店背景处漂浮而去。
刚刚死里逃生的李凯胆子大了不少，上手就去拍打人头。祂不仅没有松口，反而咬的愈发用力。
该死！李凯揪住祂的头发将祂向外提，小腿撕裂的痛觉不断传来，他眼睛通红，甚至不再顾忌那一小块血肉。
刚刚用掉了他身上仅有的道具，他不能停在这里，他还要赚钱，赚更多的钱！
‘卧槽！宝石商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的弹幕都顾不得分析李凯此时不正常的心理状态，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一席白衣的哭脸面具安静的站在一格抽屉上，他的莹白融入马赛克背景之中，变得毫不起眼。全景环绕模式下的无数双目光这才发现他，不知道他安静的站在暗处观看了多久。
他依然双手拢在袖中，倒挂着看着李凯。
‘主播这算运气爆棚吗？宝石商人的成员全身都是道具。’
‘怎么可能，这种时候他们会坐地起价，主播哪里有钱。’
‘我就说大公会肯定有人来！先是长夜，然后是宝石商人。’
‘下车的时候我特地看了每个玩家，没看见他啊。’
‘肯定伪装过了，哪有一上来自爆宝石商人成员的，那简直就差直说快来打劫。’
‘都是玩家肯定会出手帮一下吧。’
‘哈哈哈哈楼上肯定是新手。’
‘楼上新手 1，宝石商人可不是做慈善的。’
‘副本外他们是销售，副本里就是秃鹫了doge。’
‘还有人不知道吗，他们道具一大来源就是玩家死亡后的无主道具。’
‘反正人死了道具也会消散，不如回收二次贩卖，次新的道具很便宜也能用。’
‘主播身上又没有道具。’
‘你们忘了吗，这个副本还有一个玩家啊。’
李凯的血越流越多，在他头顶聚集的人头逐渐散开。
哭脸面具向前走了一步，“死亡可不是靠发疯就能逆转，”他微微偏着头，语气带着笑意，“你现在挣扎的样子，真难看啊。”
李凯抬头看着他，二人的身影一上一下，交错着对视。
“你……你为什么……”是倒立的。
他明明已经落在了地面上！
意识由混沌到清醒的瞬间，天地颠倒，熟悉的失重感袭来，李凯向着来路再次下落。
下方无头的npc张开前肢，就像对他展开一个拥抱。
血滴在商店内漂浮，人头再次聚拢过来，垂眸盯着他。
npc笑着开口，所有的人头嘴角弯弯，“欢迎来到颠颠倒倒的房间——
“这里上即是下，下即是上。
“这里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告诉我，你现在是生，还是死？”
李凯被倒悬的人头托住，无数的黑发蔓延，潮水一样迅速淹没了他四肢，“我……”他的目光开始涣散，“我还活着。”
尖锐的节肢在马赛克下散发着冰冷的蓝光，交叉着横在他的脖颈处，“生——即是死。”
就像尖锐的小刀切开装水的气球，阻滞声之后，悬挂的人头宛如水中游鱼一般，被血肉的甜腥气吸引一拥而上，分而食之。
血珠如同凝固的小颗宝石在空中漂浮。季草突然没来由的心悸，她抬头看去，隔着数不胜数的暗红血滴，泪滴状的哭脸面具看着她。
他姿态悠闲，他不远不近，他好整以暇。
npc的金属踩踏声响起，一开始时远时近，现在则是清晰的响在季草耳边。有浅浅的呼吸声喷在她的发顶。
她有些奇怪的摸摸发旋，一开始npc在她身后只有彻骨的冰冷，零散的人头也只会发出杂乱的声音，这是哪里来的呼吸？
季草抬头看去。
倒挂的李凯在她三指远的上方。他眼角下垂，眼白充血，嘴角套拉着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这样眼熟的头颅在脖颈处被齐齐割断，续在无头的螳螂身上。粉白色的前肢左右滑动，擦过不合适的新人头。
李凯张嘴，发出似男似女的声音，“现在，你找到我的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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