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星空中的舞者

“让我想想,教你跳什么好呢?”

阿斯塔看着她,认真思考道:

“波尔卡的节奏倒是不慢,但步子不大,而且是组舞,不适合双人跳或者单人跳;恰空和弗洛明戈的舞步很奔放,节奏也很快,你应该会喜欢,不过对初学者有些难;凯利舞倒是好学,不过在这不太流行,你在广场跳会引起怀疑的;木屐舞刚刚好,但在这里跳太吵了;马刀舞很潇洒,不过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阿斯塔说话间,乌鸦扑棱翅膀的声音更大了,但奥罗拉顾不上回头。她完全沉浸在兴奋之中,被阿斯塔的介绍牵着走,极力用她听说来或者旁观来的零散快舞知识,在脑海里描绘不同画面,苦恼地选择着自己想要的。

终于,一个仿佛充满魔力的词占据了她的心智,赶走了其它幻想画面,让她脱口而出:

“塔兰图拉怎么样?”

她甚至都没有旁观过这种舞,但是在听到它的起源时,就对它充满好奇和向往。

传说被塔兰图拉毒蛛咬伤的人,会患上痛苦的热病,还会陷入迷狂,产生奇怪的幻觉,必须剧烈地跳舞才能治愈,那种舞就被称为塔兰图拉舞。

还有人传说,塔兰图拉舞的激情会传染,会让一群人从日出跳到日落,一直疯狂地跳下去,越跳越快,越跳越快,无法停止,无法自控,直到精疲力竭,昏迷倒下。

她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舞蹈,能有这样惊人的治愈力,同时又有这样致命的诱惑力。

正是因为这种好奇和向往,她在匆匆翻开圣女被禁止学习的攻击法术书籍,才会一眼在诸多条目里选了“塔兰图拉的毒舞”——这个法术的名字本身就足以让她沉迷了。

虽然实际练习时,奥罗拉感到这一法术并不是那么适合初学者,但她并未后悔她的选择。

阿斯塔显然也想起奥罗拉跟塔兰图拉的缘分来,她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有着某种晦暗不明的情绪:“卢克西告诉过我,他攻击你的时候,你用‘塔兰图拉的毒舞'回击过他……你为什么对塔兰图拉舞这么感兴趣?”

奥罗拉刚想回答,阿斯塔却摇头道:

“算了,这不重要。你既然那么喜欢,我就教你跳这个吧。”

说完,她又牵起奥罗拉另一只手,低声嘱咐道:“我先教你一些脚部的动作,其它的等会儿再学。认真看着我,别看其它地方。”

奥罗拉乖巧地点点头。

这大概是她遇见这个魔女以来,第一次这么发自内心地听话。

她现在满脑只有一个想法:她想跳舞,她想和她跳舞,什么都没有这个重要。

跟她跳舞的阿斯塔跟往常特别不一样,语调缓慢,声音轻柔,格外耐心,格外小心。她一点点拆解,一次次重复她的指令,生怕她错过什么;她从不为她的笨拙和失误焦急,哪怕多次被踩到脚也毫不改色,只是笑着跟她说,再来一次吧,奥罗拉,多练练就会了。

阿斯塔好像从来没有一次跟她说过那么多话,她低沉的声音不断在她耳边回响,仿佛自带让人安定的力量,让她想起暴风雨之夜时,母亲给她唱的催眠曲。

“把脚踮起来,双脚都是,身体放松,想象你即将飞起来……”

“这一段的旋转,你不能把支撑点都集中在一只脚上,你还驾驭不了……先停一停,再看一次我的示范吧……”

“不要急着练习跃步,你会摔跤的。先把刚才旋转的动作配合手部的动作试试……”

“试着摆动双臂,像我这样……你太紧张了,放松点,不要当被狂风吹乱的彩带,你要当自由舒展的蝴蝶。”

……

阿斯塔很用心地在教,但奥罗拉总是学不好哪怕最简单的部分,跳得错漏百出,僵硬无比。直到她四肢酸麻,满心气馁地躺倒,她依然没感觉到多少跳舞的乐趣。

她可不认为是自己没有跳舞的天赋,她学技巧性极强的慢舞时又快又好,没道理节奏快一些,动作有些变化,她就笨拙成这样。

那是因为什么呢?

一定是因为她不习惯在昏暗的环境跳舞。

一定是因为阿斯塔太反常了,分散了她大量注意力,让她没法好好地把精神集中在自己的舞步上。

一定是因为阿斯塔今天的香气太……

当阿斯塔靠近她,拉住她的手时,某种特别的香气唤醒了她被车内闷沉空气弄得有些麻木的嗅觉。那种香气浓郁如醇酒,带着黑醋栗和雪松的味道,从她的鼻腔瞬间扩散到其它感官。一时间,她好像置身于雨后的丛林,和夕阳一同在浆果河中沐浴。

她喜欢这个味道。

很喜欢很喜欢。

可是阿斯塔之前并没有散发过这样的香气,为什么今天……

后知后觉“有哪里不太对劲”的奥罗拉从躺椅上弹起,盯着阿斯塔问道:

“阿斯塔,你今天在身上抹了香膏?”

阿斯塔显得很坦然:“这几天我要办些特殊的事,要用浓烈的香味掩盖原本的气息。”

奥罗拉点点头:“……这样啊。”

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是她想太多了吗?

奥罗拉来不及深思,就被阿斯塔带到另一个话题里。

“你不是一直想坐大篷车?那就试试。”

奥罗拉迟疑地看了看窗外。

冬天的草原光秃秃的,昨天似乎下过大雨,还满是泥泞。怎么看都不适合车子飞驰。

阿斯塔看出了她的顾虑,径自走到驾驶座旁,摇动着一个红色的把手,天窗随之缓缓打开,清新空气涌入,灿烂星空跃入。

阿斯塔看着星空说道:“不在街道飞,不在草地飞,在天空中飞。”

说完,她变出一个铃鼓,有节奏地拍打起来。车轮随着鼓点的驱动,驶离地面,飞向天空,覆盖着所有车窗的黑色幕布也都从中间打开,星光从四面渗入,彻底点亮车内一切。发呆的不倒翁,圆滚滚的套娃,嬉笑怒骂的面具,水晶球里的糖果屋,融化的仙人掌形态时钟,茶壶摆件中冒出的烟雾状水母,绽放着水晶兰的立体故事书,组合成各式小人的巴洛克珍珠挂件……还有将它们都映照成另一副滑稽模样的哈哈镜们,都显得更加生动鲜活起来。

奥罗拉的眼睛和精神也被点亮了。她贪婪地呼吸着半空的新鲜空气,目光追随着天上的星光,还有落在那些新奇物件上的星光,情不自禁地哼起歌谣来。

不知从何开始,阿斯塔走到她身边,用铃鼓给她伴奏;不知从何开始,奥罗拉伴着歌声和鼓点,闭上眼跳起舞来。肆意舒展身体的某种激情和灵感引领着她,让她忘乎所以地跳着,不再僵硬,不再拘束,缺乏章法亦无比动人,在这墨蓝夜色清冷空气之中,犹如一朵在深海之梦中摇曳生姿的珊瑚之花。

眼见车内的空间已经无法满足奥罗拉,阿斯塔默默地给她施展了悬浮魔法,拉着她,一起飘出了天窗,在空中翩翩起舞。

不知过了多久,奥罗拉才从如痴如醉的梦幻状态清醒过来,睁开眼,发现自己悬在半空,铃鼓自己在一旁作响,而刚才伴奏的魔女正静静地牵着她,微笑着望着她,让星光都失色的明亮绿眼中装满了她的身影。

……奥罗拉瞬间又坠入了梦幻状态,许久才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掉下去怎么办?”

阿斯塔的微笑变得嘲讽:“你现在才担心这个会不会太迟了?要是我有坏心,你早就掉下去摔成碎片了。”

奥罗拉又盯着下方的城镇剪影发问:“被发现怎么办?”

阿斯塔淡淡地回道:“没关系,我用了隐形魔法。”

奥罗拉又盯着下方小小的篷车剪影发问:

“我想念躺椅了怎么办?”

阿斯塔打了个响指,车里的躺椅应声飘浮而上。

“没关系,我可以用召唤魔法。”

奥罗拉又盯着一人份的躺椅发问:

“躺椅太小了怎么……”

阿斯塔率先用变形魔法把它变大变宽,径自躺上去,然后用“要么你就跟我一起躺下,要么你就站着看我躺”的眼神盯着奥罗拉。

奥罗拉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躺下了。

她们飘浮在半空中,躺在同一个躺椅上,把喧嚣纷杂的尘世抛在身后。她们各自沉默地看着星空,享受着她们之间难得的平静时刻。

奥罗拉心想,这就好像时间定格。

如果时间真的就此定格该多好。

还是阿斯塔先打破了沉默,让时间重新流动。她转过身来,凑近了她,黑醋栗和雪松的香气扑面而来,让接下来她的视野和语言都变得迷蒙起来,像是月亮醉在醇酒之中,晕开一层层泛着雾气的虚影。

那些对话也在她耳边变得飘渺,好像发生在很遥远的过去。

——好像在另一个时空也曾出现。

“奥罗拉,十二岁生日快乐。”

“虽然晚了点……”

“什么晚了?”

“我替你记着呢,你的十二岁生日,是在我给你测试魔力那一天。”

“那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别提了。”

“但是那很重要,你在那天,发现了自己隐藏的魔力。”

“别提了。”

“礼物,我可能要下一次才能给了。”

“什么礼物?”

“下次你就知道了。”

“奥尔佳送我礼物就从不拐弯抹角。”

“……我又不是她。”

“但你也很可爱啊!”

“……不许说我可爱!”

“好好好,不说了。”

“算你识相……你傻笑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们只是普通的女孩,一定能成为很要好的……”

“你看起来不太对……头晕吗?”

“有点……只有一点。”

“试试这个。”

“你给我抹了什么?”

“会让你舒服些的东西。”

然后,一双修长、温暖的手,将散发着橙花和紫罗兰香气的精油抹在她的额头和太阳穴,轻柔地推开,按摩。

不知为何,明明是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她却觉得无比怀念。

香气弥散,通感打开,奥罗拉睁开眼,仿佛看见了紫罗兰色的月光。

——是她不久前在幻象中见到的月光。

Blackmore’s night有一首歌叫《Under a violet moon》,简直直击我的灵魂。

虽然学的专业是中国古典文学和中国民间文学,但从小到现在憧憬的极致浪漫基本都是西幻式的场景,成为最强魔女可以说是终极理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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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星空中的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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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幻百合)圣魔之间
连载中菌子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