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变得害怕听到自己的名字。
当她终于找到合适的容器,把侥幸拼出的莫玛斯残魂装进去之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西亚拉婆婆,以后叫我阿斯塔吧。”
阿斯特丽德。阿斯塔。
璀璨星辰。
她可以抛弃原来的名字,但她需要一个有着同样意义的名字,来让自己时刻铭记过去。
自那以后已经过了五年,无论置身何处,她没有一天不在提醒自己:阿斯塔,你要让你的仇人血债血偿。
为此,她在圣徒不敢轻易进入的阿格尼森林里,建立起自己的领地,训练了一批忠心魔仆,帮她寻找跟她一样被圣殿迫害的流亡者,壮大自己的同盟。
可是,太多被抬回来的流亡者,不是死于无可救药的伤口感染、病情恶化,就是被阿格尼森林的寒气和魔气夺走,成了荒原里又一具尸骨。
她的挖坟技术因而被训练得十分纯熟。
不记得失望了多少次,她终于把从某个人体实验室里救出的一个异族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了。
那就是阿利斯塔尔。
刚醒转过来的她精神恍惚,真幻不分,动不动就陷入狂躁,破坏身边的东西,残害自己的身体,或是忽然惊恐地奔跑,捂起嘴躲到暗处,好像一具被梦魇摆布的行尸走肉。
看到那样的她,就好像看到曾经的自己。
阿利斯塔尔完全有资格让她不忘过去。
阿斯塔摇了摇头,缓慢但坚定地说道:
“我哪怕化成灰,也不会忘记这仇恨。”
阿利斯塔尔盯着她,语气依然冰冷:
“那你为什么会在她面前那么失控?为什么表现得像个愚蠢的坠入爱河者?……从枫林回来时,你甚至忘了带回你的帽子。”
“上一次也是,我叫你别去救她的朋友——冒那么大的风险,根本不值得。而且,要是那个人死了,她就会更怨恨圣殿,那不是更好吗?但你根本不听我的。”
“……你应该让她对你言听计从,怎么能反过来被她迷惑?难道你真的觉得,她在想起你魔女身份之后,还会对你这么好?难道你真的觉得,她和你之间的情谊,会比我们之间的更加牢固吗?”
阿斯塔不假思索地否认了。
“这怎么可能?!”
得知自己的族人已经没有获救的希望,阿利斯塔尔曾经怨恨过阿斯塔的拯救。
可是等阿利斯塔尔撑过最生无可恋的时期,她成了阿斯塔复仇之焰的重要添柴者,也成了她新的家人。
阿斯塔教给阿利斯塔尔如何用魔法去自保,去暗杀,去刺探情报,而她教阿斯塔如何笼络人心,如何混入人群,如何在不使用魔法的情况下,让别人为自己所用,如何在不变身的情况下,让别人认不出自己。
她们是对方重要的导师。她们是共享自创的秘密语言和暗号,同甘苦共患难的盟友。
她们也是能互赠礼物,共庆佳节,能分享一顿晚餐,谈论近日见闻的姐妹。
她们是真正的命运共同体。
不像她和奥罗拉之间……隔着太多。
阿利斯塔尔见她这么不假思索,叹了口气,伤感起来。
“那么,你就是觉得我,还有西亚拉婆婆一起制定的计划,不如你自由发挥更好?”
她哪有什么底气回答“是”?
阿利斯塔尔出身于一个流浪民族,往前数至少十几代祖先都过着四处迁居,随波逐流的日子,久到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精明已经融入了民族基因里,被她继承。何况她流浪的日子也比她多了许多年,对人心的了解,不是她能比拟的。
她在阿利斯塔尔的帮助下,建起一个能为她出生入死执行秘密任务的巡游剧团。靠着它,她搜集到不少线索,解决了一些隐姓埋名的帮凶。
没有阿利斯塔尔,不善交际的她,怎么能把那么多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凝聚在一起,怎么能让那么多过一日算一日的边缘人,为了同一个远大目标而努力呢?
西亚拉婆婆作为她的导师,教给她的技能甚至比母亲教的还要多。她能逃到北地,苟活至今,也离不开她的掩护。连她的残魂,都能帮她稳定她对魔物们的统治。
剿灭元凶的计划,是阿利斯塔尔和西亚拉婆婆一起制定的:获取神血圣女奥罗拉的信任,彻底离间她和圣殿的关系,毁掉她的信仰,然后趁虚而入,控制她的精神,借她的手除掉始作俑者们,公开圣殿的罪行。
借着圣女的手从内部摧毁圣殿,牺牲率更小,成功率更高,而且还能达到魔女无法实现的一个效果:毁掉圣殿的名誉。
在圣殿的造势下,魔女的恶名早已深入人心。如果以魔女之名毁掉圣殿,哪怕成功了,人们也会把同情都加诸于圣殿,把讨伐的矛头对准魔女。
要怎么让人们相信圣殿才是罪恶之源呢?
以改良之名,行侵略之实,以净化之名,行残杀之实……要怎么让人们相信,金碧辉煌,光鲜亮丽的圣殿,本质是如此丑陋呢?
当然是让一个深受圣殿优待和追捧的圣女亲自去揭开圣殿的伪装了。
最好还能让这个圣女成为圣祭司。
因为圣祭司是圣殿最光辉的形象代表,也是圣殿核心权力机构的人。
她很清楚,无论是根据经验还是理性来判断,这都是最好的计划。
她从不打算放弃这个计划。
她只是在执行时发现……她想要的更多。
反正也瞒不住了,她索性直接坦白。
“我不会破坏计划的,只是想多要点战利品罢了。”
阿利斯塔尔哼了一声。
“你最好只是把她当战利品。让你装醉,让你下药,让你用苦肉计,让你说甜言蜜语,你都不去。你可是魔女,偷个心居然偷得这么艰难,这么纯情,自己不觉得丢脸吗?!”
阿斯塔呼吸一滞,不自然地别过脸去。
“我不能给她下药。我告诉过你,有精神魔法天赋的人,对于一切洗脑术都有极强的天然抵抗力。她就是这样的人。没觉醒的时候还好骗点。可是我在帮她修炼时发现她的精神力正在快速觉醒,这种时候,无论是真话药水还是催眠药水都会引起她更激烈的本能抵抗。”
“……除了下药,我都做了。”
阿利斯塔尔一下子变得笑容灿烂,兴致勃勃,开始了一连串灵魂发问:
“真的?所以她现在真的以为你容易醉?你装醉之后干了什么?该用的道具用了吗?”
“你的苦肉计效果如何?她有没有抱着你痛哭流涕说要一辈子守护你免受怨灵侵扰?”
“你的甜言蜜语怎么说的?是按我教你的那些来的吗?她什么反应?有没有害羞地叫你别再说了?……有没有忍不住眼含热泪,或者捂脸偷笑?”
“哦对了,你有没有尝试在野外……”
在阿利斯塔尔的话头往奇怪的方向跑得更远之前,阿斯塔果断地捂住了她的嘴。
“我觉得你的方法可能不太适合我们。”
阿利斯塔尔愤然甩开她的手,抗议道:
“不可能!绝对只是你不会用!我自己可是屡试不爽的!”
阿斯塔严肃地驳斥:
“可我又不是你。她跟你之前那些情人也不一样。”
阿利斯塔尔沉思片刻,作恍然大悟状。
“也对,你没有实战经验,害怕出错害怕丢脸从而畏手畏脚,也很正常嘛!”
阿斯塔忍着打人的冲动,尽可能平静地转移话题:“这次的演出也算大获成功了,你有在台下观察到……疑似的目标对象吗?”
现今为她们所用的伽利伽雷·贝尔特拉姆可不只是个戏剧演员,也不只是个人偶师,而是先知罗克珊娜·贝尔特拉姆的后裔。
虽然他没有继承他祖先的预言天赋,但却继承了来自祖先的重要预言:夜之魔女们会在天降金雪之时遭遇横祸,背井离乡,要想重回乐土,除非星辰坠血海,玫瑰石冒热雾。
他还继承了一把能辨认出“预言中的奇迹”的断剑。
也不知道当他用这把断剑照向阿斯塔的时候他看到了什么,反正他看完就给她跪下了。
那一跪,干脆利落且眼含热泪,配上感动的表情,激动的陈词,夸张到阿斯塔以为他是演的,给他灌了真话药水又问了一遍,才敢相信——奇迹之子竟是她自己,救赎之星竟是她自己。
可是,如果她是预言中的“星辰”,那么“玫瑰石”又是谁?
……毫无线索,大海捞针,只能这样冒险地把预言混入戏文里,试探着,看看那个有缘人能否自己出现,或者是否有谁知道更多。
阿利斯塔尔回道:“我倒是没观察到。不过嘛,他说他在台上表演的时候,断剑有了不一样的反应……它自己发出了光。”
阿斯塔又惊又喜:“这么说,另一个人就在圣殿里?或者……观众席?”
阿利斯塔尔皱着眉说道:“这可不好判断,除非拿着剑一个个去排查……你能弄到我们剧团演出时到场者的名单吗?”
阿斯塔回道:“我试试,到时……”
她话音未落,就被忽然闯进来的某个面具男打断了。
他兴冲冲地走过来,伴随着轻快的呼唤。
“亲爱的可爱的宝贝阿利斯塔尔~听说你为我准备了一瓶上好的菲奈特……”
当他的目光落在阿斯塔旁边那空了一大半的酒瓶上时,他心虚地转身走了。
“……但是我忽然觉得应该把它留给更需要的人,哈哈……”
亲爱的可爱的宝贝阿利斯塔尔。
这个称呼让阿斯塔觉得有些牙疼。
这才过了几个月。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阿利斯塔尔跟那个知名的艾诺利亚戏剧演员发生了什么?
她挑了挑眉,拿起那瓶剩了一小半的菲奈特酒,在阿利斯塔尔面前晃了晃。
“解释一下?”
阿利斯塔尔摊开手,悠悠然道:“没什么好解释的……他很好骗,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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