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威特尼吓得脸色苍白,但不是因为男人的神出鬼没——毕竟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接触学习魔法,这点胆量还是有的——而是因为他背后的玛蒂尔达。
男主人总是不愿意看到这个私生女接近自己病重的妻子。
他连忙把玛蒂尔达推到了走廊拐角的黑暗中,身着黑袍的男主人也正好缓步走到了他面前。威特尼眼神飘忽,有些掩耳盗铃:
“呃,是的,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母亲了,有些担心。”
黑袍将男主人的上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玛蒂尔达只能窥见他苍白的唇瓣动了动,发出的声音有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欲死感:
“好孩子,你的母亲会高兴的。”
他的话语有一种魔力,尽管不是对她说的,玛蒂尔达却还是有了一种满足感,威特尼也高兴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而仿佛在回应男主人的话,房间里湿润的蠕动声越来越大,甚至逐渐靠近了房门,门板都发出了不堪重负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玛蒂尔达屏息靠着墙壁,却突然发现自己手心下的墙壁突然冒出了一个个黑色的鼓泡,争先恐后地顶着她的掌心。密密麻麻、疙疙瘩瘩的触感顺着掌心敏感的神经猛地传入大脑,玛蒂尔达这时才迟钝地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想尖叫,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扼住,呼吸和声音一并消失在了喉咙中,她觉得自己有一瞬间应该是窒息晕厥过去了。眼前绽放出暗红色的遮天火焰,无神的双眼睁大,她靠着墙壁滑到了地上。
“喂喂喂,玛蒂尔达,你发什么呆呢?”
肩膀被人摇晃了几下,她的眼神凝实下移,落到了面前威特尼疑惑不耐的脸上:他的脸颊还有些苍白,额角亮晶晶地留下了一点汗珠。玛蒂尔达向他背后看了一眼。
威特尼嗤笑一声,放开她的肩膀,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膝盖上的灰尘:“别看了,父亲已经走了,他没发现你。”
玛蒂尔达的胸腔还在剧烈起伏,眼前的图像不断扭曲变化,她突然伸手拉住了威特尼,两个人都静止在了原地——
因为她实在很少做出这种举动,十几年缺乏关注的生活让玛蒂尔达在更多时候都像是温斯特庄园的飘荡的幽灵,她不怎么主动说话、主动出门、主动伸手,就连威特尼也是几年前在一次意外中发现自家的庄园中还有这一号人物的。
就算此后他单方面地命令她成了自己的“玩伴”,但威特尼心知肚明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用威特尼作为小少爷的自得其乐和自说自话来形容更加贴切,而他在得知她的身世后那股突如其来的恶意谁也不能说和这几年中在他她这里受到的冷遇没有一点关系——
尽管这种别扭威特尼自己死也不会承认。
因此此时玛蒂尔达突如其来的主动伸手,并且在他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后还不愿松手的坚持一下子就让威特尼愣在了原地,他甚至忘记了之前对玛蒂尔达的冷言冷语,怔愣间被她扯得弯下了腰。
玛蒂尔达和他对视,她想打破眼前那种无时不在的眩晕感,于是伸手揪住小少爷的领子,在走廊昏暗的烛光下慢慢扫过他瘦削的脸庞、紧张皱起的眉毛、灰色却闪着光的眼眸和无意识被抿得发白的唇瓣。
模糊扭曲的画面终于被稳定成了漂亮的色块,玛蒂尔达喘了口气:
“这里,有怪物,罪恶的怪物。”
她顿了顿,想起那个穿着黑袍的男人:“房间里,或者你父亲,很可疑。”
小少爷脸色大变,甩开她的手,刚刚还有些软化的灰眸被怒火烧得闪亮:“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父亲可是魔法师,他不可能让邪恶的东西进入我们的庄园的!”
玛蒂尔达不常与人交往,但她也知道让一直很仰慕自己父亲的威特尼相信她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心中有一个声音隐隐约约地在告诉她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放弃询问和装傻。但她对这个房间和房间里的夫人实在太好奇了,那种好奇甚至超越了她本就淡薄的生欲,其中还混杂了一些别的什么她无法分辨的情绪。
于是她扶着墙壁站起来,接近在她看来有些虚张声势的小少爷,抓住他的手腕,在他又要甩开之前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这就是它留下的。”
脆弱的脖颈,一圈青黑的、可怖的印记,甚至不像是手掌掐的,而是被什么巨大的东西粗暴地捏出来的,威特尼毫不怀疑那力气再大一点或时间再久一点,这脖颈下属于人类的、细细的、温热的、现在正在他手心下慢慢鼓动的血管就会因为受不住压力而爆开,滚烫的鲜血随后便会带着生机汩汩流走,最后徒留面前这个有着黄褐色双眸的少女躺在血泊之中再无动静。
他打了个寒颤,手指下意识轻轻地抚了抚那肿胀起来的肌肤,玛蒂尔达嘶了一声,他才恍然回过神,匆匆忙忙地松开手。
威特尼的脑袋显然有些混乱,他脸色变幻地看了玛蒂尔达一会儿,最终才憋出了一句:“……你说的它,指的是什么?为什么说和我父母有关?”
“刚刚你们说话的时候,墙壁上突然长出来了黑色的泡泡,然后我的脖子就被掐住了。”
玛蒂尔达还再次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要给他演示,下一刻就被威特尼扯了下来,他看上去有些恼怒:“你不疼吗,笨死了。”
他在原地焦躁地转了好几圈,时不时地看她一眼,如果玛蒂尔达稍懂人心的话,应该就能看出面前这人正在把他们过去几年的种种相处放在心上不停衡量。
为了达成最终的目的她似乎应该说几句软话再动摇动摇他的心,可是玛蒂尔达从来不懂这些,威特尼瞥了她好几眼,也只能看到她疑惑地看着自己原地转圈。
威特尼叹了口气,隐隐约约的期待破裂,但他又明白玛蒂尔达的本性——
不如说,没人比他更明白。于是他在那双黄褐色眼眸的注视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压低声音:
“我知道了!我会找机会调查到底是什么袭击了你,但在找到真相之前你不准出去乱说,这绝对不可能和我父母有关!”
玛蒂尔达想反驳,但她看到了威特尼灰眸中她的倒影,和难以忽视的动摇,喉咙中的话语顿了顿,她突然开了窍,明白了面前人心中的害怕,不一定是对邪恶的怪物的害怕,反而像是幼崽对失去容身之地和保护人的害怕。
玛蒂尔达握住他的手,这是以前威特尼最喜欢做出的举动。威特尼顿了顿,反手拉住她往外走。
昏暗的走廊恢复宁静,两人的身影在烛火的映照下反复拉长变形,像蛰伏在暗中的怪物。静谧的环境有利于思考,沉默着的两个人仿佛在此时才后知后觉那印记背后若隐若现的危险,但没有一个人说后悔。
玛蒂尔达握紧他有些出汗的手,尽管她心头有些不安,但还是低声说:“我相信你。”
威特尼没有说话,但是也回握住了她。
玛蒂尔达回到自己的小木屋时已经是黄昏,她像往常一样洗完衣服晾到外面,直起腰擦汗时却正好撞见了那个卷毛男孩,他身边似乎没有那个叫莉娜的女人,只是一个人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她。
那一瞬间,菲利斯背后是温斯特庄园灿烂到金黄的落日与天空,而远处森林和农场作物正随风轻摆,他似乎注意到她已经发现了他,于是顶着一头被风吹乱的卷发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张开口,声音顺着风飘进她的耳朵:
“玛蒂尔达,你好啊,这里的晚霞很好看不是吗?”
玛蒂尔达眨眨眼,黄褐色的眸中清晰地倒映着这一幕,但她没有回话,只是端着自己的木盘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小木屋。
菲利斯瞪圆了眼,有些惊讶,还有些丧气,他不放弃地又叫了几声玛蒂尔达,小树苗一样的身板跳来跳去,但木屋里的女孩并没有出现,他只好在引起更多人的注意之前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玛蒂尔达这才收回了自己看向外面的目光。夜晚的庄园一向是很危险的,而再过一段时间太阳就要完全落下了,幸好这个叫菲利斯的少年还没有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就让她落入要不要救人的为难境地里。
她盖上被子,安安稳稳地躺在自己的床上。本以为今天也要很长时间才能入睡,但几乎是刚闭上眼,玛蒂尔达就察觉到自己已经进入了梦境中——
朦胧的、黑暗的一片混沌,血红的火焰笼罩住了她,然后慢慢慢慢后退,她这才发现原来那是一双血红的眼眸,深邃地像是能把她吞噬进去。
有“人”漂浮在她面前,玛蒂尔达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感觉到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面前的“人”伸出手臂,十分怜惜似的抚摸她的脖颈。明明身影如此虚浮,玛蒂尔达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抚摸中的摩擦、寒意和一股让人舒适的能量——
在睡梦中清醒地感受。
“玛蒂尔达,玛蒂尔达……”
叹息似的念了两次她的名字,耳边响起古怪的呢喃声充满诱惑:
“现在,要答应我吗?”
玛蒂尔达不知道他想让自己答应什么,但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已经黏在了面前“人”的身上,他身上好像有一种魔力,吸引着她全身心的注意,她甚至忍不住又向他靠近了些。
古怪的呢喃声变成了有些得意的哼笑,带着一种“我就知道”和心愿得偿的轻松感,但下一秒,那声音就有些愤怒的叫了起来:
“等等——你在干嘛!”
早已没了温度的身躯上传来了鲜明的啃咬感,身体——不,应该说是灵魂凝成的、只能被玛蒂尔达触碰到的身体——某一部分被含进了温热湿润的口腔,还没等他因为这几百年来头一遭的触碰晃神就又被狠狠咬下,戴蒙惊讶地低下头,看见那个懦弱的小女仆竟似是在吸食着他身上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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