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目光集中在维菲娅身上，她却是近乎不同以往的呆愣，呆呆地，无视其他人的视线，只一味地看着伊西多尔。
他好像在试图藏住自己的不安，他这个样子在维菲娅看来，伪装得实在是拙劣。
他会死吗？他那么强，应该不会吧？
“如果……”维菲娅轻轻出声，我要你去死呢？
这句话没有错，因为她也不确定，那个时候在真实的约科村里，和她分开后的伊西多尔是否还活着。
她无法否认，伊西多尔对她很好，就是因为太好，才会让她犹豫，哪怕萨丽斯给的证据都在证明，她和伊西多尔曾经有过一段经历，可她不记得，她不知道，正是这份不知情，她一直以来都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尽管她总是在刻意忽略，但心底里还是会让她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好意，可是为了她的愿望，她需要他的好意。
信任，奥莎给了她，阿诺德给了她，卡哈伦也同样给了她。
可是奥莎，她对她的信任纯粹，却总归也带有一点点交易的成分在；阿诺德是因为在她过去的所有经历里，得到了她的信任；卡哈伦是因为萨丽斯他们信任她，还有卡德纳斯母子的事，才愿意对她信任。
伊西多尔不一样，她不是什么迟钝的人，她也能感觉到伊西多尔对她的不同，他对情感的匮乏，他对其他人的情感模糊不清，他似乎将大部分情感都倾注在她身上。
那是喜欢，还是爱？维菲娅也说不清他对她的情感到底算什么。
最让她头疼的，是他什么也不要，她不知道他想要在她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人都会有**，而维菲娅第一次遇到这种人，这种一昧付出不求回报的人，他最直观地表现出来的想要，似乎？是她过得好？
甚至于当初萨丽斯为了她能对伊西多尔少一点戒备，她说的是利用，她说可以利用她的学生。
就连维菲娅都忍不住想要发笑，这算什么**？
可能是伊西多尔给她的情感体验太过独一无二，也可能约科村此时的困境让她想到了自己，过去的孤立无援突然在这一世有了一点点不一样，她居然拥有同伴，她居然拥有了他们那么宝贵的信任，她居然会愿意，将后背托付。
简直……就像假的一样。
那一瞬间，她突然想要确认，她突然很想问，如果我要你去死呢？
这份信任，如果中央横着死亡，是否会有所改变？
这么冒昧的要求，这么沉重的要求，也可以吗？久违地，维菲娅想要任性一次，可是她知道不能，理智告诉她不能。
梗在喉间进进出出的这句话，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忽然说出了口。
“如果我要你去死呢？”
话音刚落，一直等待维菲娅开口的奥莎三人不由得惊讶。
就连沉默不语的凯哈坎三人也不禁望向她，他们也不明白事态怎么就忽然变成这位女侯爵要同伴去死。
这实在不像是维菲娅会说的话，可奥莎他们却无比清楚，是她说出来的。
没有不解，没有疑惑，没有质疑，伊西多尔只觉自己被一团暖暖的气息包围，特别地暖和，银色的瞳孔刹那间竟比夏日的银河还要璀璨。
赤红的宝石里，是维菲娅记忆中，第一次见他绽放出愉悦，巨大的愉悦。
和雷洛德听到死亡的愉悦完全不同，伊西多尔身上的气息就如湿润的温暖水汽，他好像小孩子得到了最喜欢的珍宝般，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好。”
维菲娅依然静静地看着他，却忽然低下头合上眼，她压下其它奇妙的情绪，只剩下懊恼，这是不理智的试探，她不该问出口的，她想，她需要告诫自己，不要太过依赖。
她只不过是这一世遇到了他们，和他们成为朋友，下一世，伊西多尔，奥莎，他们不一定出现，没有伊西多尔作为媒介的卡哈伦，他们也不会成为朋友。
下一世，也许又会回到从前的模样，最后还是仍然需要她自己走上旅途。
一旁的卡哈伦毫不意外，这是伊西多尔会说出的话，只是没想到，维菲娅流露出的这点信任，会让他前所未有的开心，只不过……
奥莎若有所思，这么离奇的要求，维菲娅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这个，她的视线放在维菲娅身上：“死亡是离开虚假的必要条件吗？”
如果死亡是回到真实的约科村的必需，那么维菲娅刚刚那句话就很容易理解。
卡哈伦闻言挠了挠头：“这样的话，只需要一个人的死亡吗，还是需要大家一起，我也要吗？”顿了顿，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索，“虽然我不太愿意主动去死，但如果有足够打动我的理由，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阿诺德想了想，微微沉思，应该不止死亡这么简单，否则维菲娅不会犹豫这么久，他开口：“有风险的吧，毕竟是死亡。”他忽然严肃起来，“如果发生意外，我的补偿金应该能送到贝蕾手上。”
他相信维菲娅不会亏待他的妹妹，就是不知道贝蕾会难过成什么样。
耳边是朋友们的你一言我一语，不需要她再确定什么，他们已经主动提笔为维菲娅的问题书写验证。
她指尖微颤，还好，还好，过去的经历足够她极力地控制住自己。
维菲娅了解自己，她知道她在害怕，她知道自己依然还是有那么一丝怯懦。
但是……
她刚刚的反应。
不对劲！
低垂着的眼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落里，凝成寒冰，夹杂着她极力压下的愤怒。
「你被控制情绪了。」脑海中声音传来。
是啊，她被控制情绪了，到底什么时候，她是什么时候被控制的？
偏偏控制的是她的不安和悲观。
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被控制情绪的她耗掉了太多时间，必须马上把她所知道的方法告诉他们。
「还有一个方法。」脑海中的声音忽然打断她即将的行动，「吾想，吾有两件事需要向你道歉，第一，你被控制情绪的时候，吾也被迫感受到一点，吾无意窥探，第二，吾隐瞒了另外一个方法，抱歉，吾不知道第一个方法会让你这样悲伤。」
维菲娅一时怔愣，心里诧异那位的道歉，但她并没有生出责怪的心。
「吾会告诉你另一个方法，前提是，你能忍受。」
「还有，尽快做决定，你的身体快要承受不住吾的控制了。」
维菲娅凝神，听着脑海中的存在为她讲述的方法。
迟迟没有得到她回应的奥莎几人望向她，只见她再次一动不动。
凯哈坎叹了口气，他只是怀疑不久前维菲娅说的那件匪夷所思的事是否真实，刚刚他一直安静地观察着他们。
至少，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感觉到他们的恶意。
除了维菲娅拿出的证据，还有当初莱狄夏在他们面前提及她的表妹时，莱狄夏的模样不像是在谈论敌人，他看得出，团长大人对凯斯利女侯爵的欣赏，所以，她不是敌人，她可信。
“我们会尽全力配合您。”凯哈坎突然朝着维菲娅开口，他握紧腰间的剑上前几步，“前提是您所说的，是真实。”
否则，在海赫夫公爵领开这种玩笑，海赫夫家族不会罢休。
维菲娅抬起头，眼底闪着流光溢彩：“我没有和海赫夫家族为敌的打算。”
她扫过面前朋友们的一张张脸，虽然刚刚她是被控制了情绪，但那份情绪也的确是她隐藏的真实想法。
结果他们一个个……
“我不会让你们死的。”维菲娅眸光坚定，第二个方法远比第一个还要简单许多，她在听到具体做法后，就已经瞬间做好决定。
无论真实的死亡，还是虚假的死亡，至少现在，还是让她继续和死亡打照面更合适，与死亡共舞，这份感觉，她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维菲娅眼神安抚他们不用担心，而后转过身对凯哈坎说道：“请将约科村广场扫出一块空地出来，越快越好。”虚假的约科村，在这个时间段，约科村广场地面上还是有一层薄雪。
她又对艾略特和利未开口：“请二位去稳住村民，不要让他们到广场这边来。”
“我会尽量以最小的损失，让活着的人都能回到现实。”
艾略特和凯哈坎对视一眼，拉着利未就跑去稳住村民们。
“那我们也去帮忙铲雪。”卡哈伦说着已经左右张望，看哪里有铲雪的工具。
凯哈坎很快给他们分发铲雪的工具，当然，他没有给维菲娅。
维菲娅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只听凯哈坎边走边问道：“侯爵大人，请问您要去广场干什么？”
维菲娅和朋友们颔首后，与凯哈坎并肩同行，她没有隐瞒：“画一个阵。”
闻言凯哈坎面目疑惑，却还是没有多问，他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几乎和他在前方同步走动的维菲娅。
按道理，他们第一次来约科村，不应该知道知道广场的位置，但她看起来对前往广场的路很熟悉，本对维菲娅还有疑虑的凯哈坎不知不觉又信了她几分。
到达广场后，他们很快在中间扫出一块空地。
凯哈坎问：“够吗？”
维菲娅点头，她走到空地旁边，抽出自己别在腰间的匕首，忽地，握着匕首的手一顿。
她望向伊西多尔他们：“我接下来会用自己的血画阵。”
伊西多尔盯着匕首，在他的印象里，以血画阵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或者说，人要向世界祈求某样个人做不到，拿不到的事物时，就需要以血为媒介……
他小心地观察着维菲娅，尽管他不想她受伤，可是如果是她想做的……
只是，她身上没有魔力，要怎么催动魔法阵？
鲜血在维菲娅的指尖滴落，她蹲下身体，按照脑海中那位指示，在空地上一点点画下阵法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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