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现在轮到你了。”
欧文·朗曼离开后，西尔弗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道。
片刻之后，虚幻的海面忽然升起，迅速地漫过窗口。大片的深蓝色光斑在屋顶交错，让人仿佛置身海底。
突如其来的变化没有让他感到丝毫惊慌。西尔弗从容起身，站到办公室外的露台上。这里本该拥有面朝大海的开阔视野，此刻却如临深渊，一片幽邃，分不清天空与海的边界。
一个声音沉沉地说：“听上去，你还是很不满意。”
“我当然不满！”西尔弗咬牙切齿地说：“你搞出的动静让我一半的教学楼都需要重建。再这样下去，还没等到你的承诺兑现，胡夫家族就已经破产了。”
“所以你应该加快动作，证明自己的价值。否则，等我再恢复一些，你连俯身跪拜的时候都抢不到一个靠前的位置。”
西尔弗差点嗤之以鼻，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借着怒气，假意抱怨道：“尼古拉斯·温特伯恩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你这么急不可待地想要得到他？”
“卑微的蝼蚁能有什么价值，不过是因为他的祖先跟你一样，获得过我的赐予。”
“哦，我还以为，他掌握了可以威胁到你的东西，才让你如临大敌。”
一串笑声响彻寰宇。
“收起你的小心思，你的试探不但毫无价值，还会暴露出你的低劣和无知。我的存在已经超过了你可以理解的范畴，不要用你愚蠢的头脑妄加揣度。”
“真的吗？你要是真有自己声称的那样无所不能，为什么还会需要卑微、低劣、无知又愚蠢的人类的帮助呢？是因为你的虚弱，还是因为你根本无能为力？”
西尔弗站在空无一人的露台上，大胆地与虚空中的对手博弈。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但凡是能开展的谈判，就代表自己手中有对方想要的筹码，凡是能争取的利益，西尔弗都不会轻易放弃。
“那个男孩远比你声称的更加重要。他不仅仅是一次丰厚的献祭，而是你想借助我手除去的敌人。既然我们即将成为合作者，为什么不能坦诚相见呢？”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得到了答复。
“如果这是你的请求，我可以答允。”
海底之下，有什么东西沸腾了，将西尔弗脚下的地面都震得摇摇欲坠。虚幻的海水一浪一浪地涌上来，迅速没过露台，遮蔽了暗淡的天光。整座岛屿都在缓缓下沉，同时，深渊也在缓缓升起。最终定格在他眼前的是一片被永夜笼罩的悬崖。天是暗的，海是黑的，无数道苍白的虚影立在陡峭的岩壁上，仰着头向上望着。
西尔弗紧紧握住栏杆，佯作镇定。“你是什么？”
“一切。”
“那你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
一名少女的虚影哀伤地说：“因为我遭到了背叛。”
“谁的背叛？”
“我的仆从。”年轻男性的虚影接口道。“他们向我祈求力量，获得赐予后就违背了最初的约定，不再奉献牺牲。”
“是温特伯恩吗？”
“不止，但除他们之外的力量已经被我重新吞噬，回归本体。”
吞噬。西尔弗重复了一次，更加谨慎地评估了一下自己在这场交易中的位置。
“你的意思是，即便我们合作成功，你支付给我的报酬也可以被随时收回？”
近处的一个老妇人发出笑声。“这主要取决于你索求的是哪种奖赏。金子只是金子，但他们渴求的力量，与我的存在等长。这种情况下，违背誓言就将受到反噬。”
“反噬？之前你没提到过反噬。”
“现在就已经在为自己的食言准备后路了吗？”
“我总得清楚地知道付出和回报是什么，才能确定这桩交易是不是公平。”
“很简单，得到真正的赐予后，我的力量会在你的所有子孙后代中流传，每隔一段时间，只需要以同样的血脉举行祭祀就可以。”
这一刻，西尔弗的世界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对于那些拥有超自然力量的存在，人们会根据自己的喜恶粗略地分为两类，其中一部分被称为神祇，另一部分则会被称为恶魔。很明显，他遇到的是后者。
“我知道为什么你会遭到背叛了。”西尔弗攥紧了拳头，脸色阴晴不定。艾弗拉姆虽然一事无成，也是他的独子。
“可你们会不断繁殖。”一个中年人的影子困惑地问。“后代还有后代，源源不断。这种要求很过分吗？”
西尔弗没有正面回答，静寂半晌，他转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温特伯恩换了什么？”
“预言。”
这个答案让西尔弗脑海中有一瞬的空白，他愣了一下，一股恶气直冲头顶，顶得他差点吐血。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说？！我的一切行动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还他｜妈有什么胜利的可能性？”他怒极反笑。“既然如此，我回去就应该找找温特伯恩先生，也许他掌握了什么办法，让你的复原再推迟几百年。”
“僭越！”
“僭越！”
“僭越！”
“僭越！”
……
所有虚影的嘴巴一张一合。年轻迷人的男嗓，甜美稚气的女孩，沧桑低沉的老者……层层叠叠，千万声音汇合在一起，几乎化为实体，排山倒海，铺面而来。
腥咸的风扑在他脸上，险些将西尔弗撞个趔趄。
“你真以为自己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我现在的力量就足以将你碾为齑粉，不毁灭你，只是因为你还有微末的价值。带来那个孩子，你和你的子孙后代都将拥有弥达斯的金手指；要是做不到，等我重临大地之时，你拥有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他不能阻止，你也不能。”
这是它最喜欢用的男声，低沉、沙哑、极富煽动性。
“你一向知道什么是对自己有利的选择，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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