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已经姗姗而至,但一向被诸神垂青的科林斯岛却没能顺利入夏。天光暗淡,海面迷蒙,悬崖苍白。不合时节的海霭笼罩着周围水域,将无垠的碧色变成一片混沌。三角梅沉睡在青紫色的花苞里,让这座大洋深处的孤岛失去了最后一抹鲜艳的色彩。
同样的阴云也出现在C.C.学生们的脸上。他们本就来自各式各样的权贵家庭,拥有令人眼花缭乱的选择余地,走入校园也不是为了学业,而是因为物以类聚。但接二连三的灾祸扰乱了这些天之骄子们的心绪。许多人开始动摇,远道而来在此求学,是否真的有与风险相匹配的吸引力。
人心浮动,像维托·萨诺这样安定的孩子反而是少数派。一方面是因为他来到C.C.的时间还很短暂,刚刚达成理想不会思考太多,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最先认识的人是尼克,没机会见识其他年长同学的纨绔做派。
直到此刻,维托仍旧全心全意地相信着那位怎么看都不靠谱的温特伯恩学长。哪怕莫罗女士已经将其带走,哪怕人人传言之前发生的各种事故都与他相关,哪怕校方已经贴出一纸告示,说即将通过大会的形式将真相公之于众。维托始终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可以与人清白。
校礼堂位于中心区的圆顶大厅以西,是全岛唯一可以同时容纳全体师生就坐的建筑,只在每年的校庆日打开。将公告会安排在这里委实有点大材小用,但或许正因如此,才吸引到了更多原本不会在意这桩小事的人。
当天维托起得极早,但等他收拾停当来到现场,前排已经乌压压坐了很多人。他发现了卡琳,发现了欧文,发现了伊蕾娜,以及其他几个看着眼熟但想不起名字的同学。他们分散坐着,仿佛并不认识彼此,只是碰巧买了同一场演出的戏票。周围的学生说说笑笑,气氛像春游一样轻松。
“嗨,萨诺。”
“咦?”维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也来了?”
“上午的课取消了。”辛西娅面无表情地在他旁边坐下。
“我以为你会更愿意把多出来的时间用来备课?”
她看了他一眼,道:“今天上午,学校里所有的课都取消了。”
维托本就没课,听到这个消息着实吓了一跳,忍不住问道:“什么原因?总不至于就是为了这个?”
“没说,但也许他们就希望我们这样想。”
学校不要求全体师生出席,是不想让人觉得校方小惩大诫格外重视,但他们又临时取消了所有课程,显然是想让更多的人有机会来到现场。维托自然不理解这种别扭的心态,只是默默地环视一周,心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今天的座位比上课时还难抢。
接近九点钟时,偌大的校礼堂已经坐满大半,大人物们才开始入场。
马卡里奥和拉蒙特是一对亲兄弟,虽然这两人在如今的校董会中被边缘化得很严重,只保留了几个荣誉头衔,但他们的祖辈大小费恩却都是在C.C.风雨飘摇时力挽狂澜的传奇校长。
达米阿老先生年逾六十,是西尓弗的亲叔叔,管理学校财政近三十年,声望很高,临近退休时却被以贪墨罪的名义查处,一众子女都被剥夺投票权,差点一病不起。
鲁杰罗·罗密奥斯原本是个小商人,一直倾慕达米阿的小女儿。老先生一朝失势,所有人都退避三舍,只有他殷勤不断,最终不但成了胡夫家的女婿,还成了C.C.分量最重的异姓高管。
……
马卡里奥……拉蒙特……达米阿……罗密奥斯夫妇……
参加入学面试前,维托背了很长时间的科林斯校史,对那些重要的事件如数家珍。当他看到那些书本上的名字及他们的后人一个接一个露面,心中的震动很难用语言形容。
辛西娅疑道:“你确定你朋友只是来念个检讨?”
“当然不是!”维托急切反驳道:“尼克学长是来澄清一些事情的,他又没做错任何事,等下你就会明白了。”
“这倒跟我听到的完全不一样呢。”辛西娅注视着旁听席,用略带同情的语气说道,“要是你真的为他着想,最好祈祷温特伯恩先生能老老实实地做一场自我检讨。”
“为什么?”
辛西娅撇了撇嘴。
“你显然不懂老师的想法。如果他主动承认错误,那事情就可以结束了,无论大小;但如果他坚持否认,照今天的阵仗,后续的发展很难预料。”
维托的心又悬了起来。
不等他再说什么,重要人物都已经入席完毕,包括今天的主角。观众席安静下来。西尔弗校长首先起身致辞。尼克·温特伯恩晃晃悠悠地站在发言台边上。他比上一次跟维托见面时还要憔悴,像一株许久没有见到光的植物。
“……感谢诸位拨冗出席。自从科林斯建校以来,历任校长兢兢业业,无一不为了学校尽心竭力,终于成就了科林斯精修学院如今的地位和声望。近几个月,在我的管理下,学校内发生了一些令人不快的事|件,让一部分师生受到伤害,也让科林斯的声誉蒙受损失。对此,我深表遗憾。”
他鞠了一躬。
所有开场白都是毫无新意的官样文章,在场者已经听得够多了,都显得百无聊赖。西尔弗显然也明白这点,铺陈几句后,直接引入正题。
“举行本次会议的目的,是为了公开对此前发生事故的调查结果,包括灰角号沉船,库藏书失窃,酒神厅、校史馆倒塌等。既是对公众质疑的回应,也帮助校董事会成员、教师团队、学生及家长打消顾虑,展现科林斯过去、现在以及未来作为世界顶级魔法学校的态度和信心。”
西尓弗抬起手,虚指向身侧。“现场应该有人已经认识温特伯恩先生了,但也有不少人还没有。请允许我做一个简单的介绍。
“众所周知,科林斯的选拔程序是非常严格的,从提出申请到最终录取,候选人要接受至少为期一年的考察,但和在座的各位不一样的是,温特伯恩先生是免试入学的。他的姓氏记录在《学院注册名单》的荣誉条款中,这就意味着,无论何年何月,只要温特伯恩家族有后人在世,科林斯学院的大门就会无条件向他敞开。”
安静的大厅乍然响起一片嘤嘤嗡嗡的讨论声。学生们交头接耳,教师们眉头紧皱,连坐在董事席上的大人物们也神情凝重,显然都没得到事先通知。
“你们一定好奇,这份殊荣从何而来。”西尓弗站在发言台上,从容不迫,娓娓道来:“建校之初,创始人奥斯顿·胡夫穿过风暴、发现科林斯岛后,船只受损严重,急需帮助。温特伯恩先生的先祖,就是最先向他伸出援手的几位渔民之一。作为回报,奥斯顿先生给予了他们后代直接入学的权利,并将这份承诺作为传统,延续至今。
“这本是一段佳话,无需向公众隐瞒,但因温特伯恩先生的家庭十分特殊,校方慷慨地为他免除各种费用之后,还抹去了所有特殊背景,以免他遭到区别对待。我以为这已经足够了,但就是这一点疏忽,成为了所有不幸的开端。
“温特伯恩家有遗传的精神病史,为了保护他的**,此前并未向任何人公开。接纳他入学的时候,温特伯恩先生各方面的表现也均与常人无异。但进入学校后,由于学业繁重、思乡之情和家境差异带来的压力相互叠加,潜在的疾病被最终诱发,导致他在非理智的情况下做出了一系列危险举动,给周围的人造成一些伤害。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病情已经得到控制,但对于之前带来的麻烦,温特伯恩先生感到非常抱歉,一直请求学校给他一个向所有人解释说明的机会,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会议。具体的前因后果过我就不再赘述,请温特伯恩先生发言。”
维托呆呆地注视着台上讲话的人,从心潮澎湃到浑身冰凉只用了短短几秒。西尓弗退回到校长席,尼克接替了他的位置。大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位“初步好转的精神病人”身上。如果目光能有温度,他面前的讲台一定已经升起了袅袅烟雾。
尼克·温特伯恩看上去并不紧张,只是有点恍惚,似乎对自己身在何地、面前怎么有这么多人感到十分迷茫。但这份空白并没有持续太久,几秒钟后,就像设定好了一样,他从台面上拿起稿纸,一字一句地念道:
“各位上午好。这段时间以来,承蒙胡夫校长的关爱和校医院的照料,我的身体已经开始恢复,逐步清醒地并痛苦地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给这座古老、神圣的校园带来了怎样不可估量的损失,特此向所有人表达歉意……”
念着念着,他忽然卡壳一瞬,眼神终于闪过一丝清朗。
“这是什么鬼东西?”尼克·温特伯恩疑惑地垂眸浏览片刻,随即把纸揉成一团,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份发言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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