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正午时刻，光线像是无数把咄咄逼人的刀，硬生生在人眼皮上剐。仰躺的姿势自然舒适，只是阳光太过刺眼，一个墨镜远远不够。
五条悟掀开夏油杰的校服外套，企图把脑袋塞进去。
“悟，再这样纽扣要坏掉了。”
“坏就坏了。”五条悟打蔫道。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后，挚友的外套迎面罩下来，五条悟舒坦了。舒服之余，一道不怎么友善的视线的存在感更强。他用胳膊撑出一条缝隙，向窝在虹龙尾翼处的人看去，“你总瞪我干什么，不服啊？”
央与满脸戒备，直勾勾地盯着他。
“杰，小鬼不服气，把他丢下去吧。”五条悟重新盖住脸，声音闷闷道。
夏油杰说：“好。”
“你们敢！”央与警告般的向后挪，却因脚下不稳险些滑落，“啊……！”歪倒了一半被几只嗡嗡作响的蝇头扶住。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你们果然不敢杀了我。”嘴上倒还硬气。
“杀你对我们没有好处，”夏油杰说，“暂时没有和黑鸟交恶的想法，所以你大可以坐近点。”
央与说：“我不信你的鬼话。”
五条悟在外套下开口：“杰，快别搭理他了。”
夏油杰应了他一声。
然后，接下来的五分钟无论央与如何挑衅，两人也没再说过话。见此情形，他也终于消停了一会儿。再开口时显然已经冷静不少，“你们既然不想和黑鸟交恶，又为什么绑我做人质？”
这话听得五条悟没忍住笑：“谁说你是人质了？”
“不是人质，那你们……”央与的目光在面前黏黏糊糊的两人身上转了又转，终是泄了气，“莫名其妙！”
五条悟拽了拽夏油杰的袖口，示意他来解释。
“油川神明宫的咒灵培育基地有目击者，但它既不是恶性咒杀事件，社会媒体也并未报道八幡宫的情况，普通人又是怎么知道情况的？”夏油杰提醒他。
央与拧眉道：“难不成是假传情报？有内鬼？”
“是有这种可能性，”五条悟打了个哈欠，继续解释，“但毕竟出自黑鸟的情报网，所以概率极小。”
“那——”第一个字刚出口，央与便猛然间反应过来。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bingo！小鬼你还不算太笨。”
黑鸟介入任务本就是秘密，新情报却是通过它呈递上来，此乃漏洞一；他们进山后遭遇的袭击，说是偷袭不如说更像有准备的伏击，此乃漏洞二；漏洞一二串联，基本可确认有第三方势力在一步步诱他们入局。
“那你们还带我走干嘛啊！”央与怒道，“明知道是调虎离山之计，还上赶着去送死吗？”
五条悟赠送他一颗脑瓜崩儿。
“才几岁的小鬼，别老把死不死的挂在嘴边。而且你没学过隔壁种花家的那句古语吗？”
央与愣了一瞬，摇头。
顷刻间，那股熟悉的揪后衣领的力道又来了，不过这一次没把他往天上甩，而是向地面扔，被无下限术式保护着的那种。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梳着金色歪马尾，穿着袒露右半胸的黑色服饰，眼下有粉紫色三角形标记。以上是根据四个目击证人所言，提炼共性得出的嫌犯。而至于不同人所见特性……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向我老妈推销保健品，说是有什么延年益寿、激发奇迹的功效。”抱着公文包的大叔怨愤道。
“那小伙子指定有什么特殊癖好，我总见他大白天追在村里的母猪屁股后面跑，”头发花白的老奶奶举着拐杖敲茶几，“你们说，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他说自己叫重面春太，名字应该是假的，总守着国中下学的时候对我们动手动脚！”两个女学生轮流控诉他的恶行。
骗子，变态，猥亵犯。
如此用来形容同一个人还真是精彩。
夏油杰送走两位女生，折回来的时候，五条悟正结束一通电话，对象是滞留在八幡宫的辅助监督猪野杏子。见人回来，他扬了扬手机说：“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
“坏的。”夏油杰说。
五条悟“啧”了声，自顾自道：“好消息是，重面春太是真名。”
“嗯，”夏油杰在他身边坐下，这确实是今天的第一条有效线索，“坏消息呢？”
“他是有档案记录的诅咒师，于两年前入狱，刑期十五年。”央与在一旁补充。
夏油杰：“越狱？”
五条悟翘着二郎腿的脚尖动了动，表示认同此种猜想，“而且大概率有同伙，与他一起入狱与消失的还有一个叫组屋糅造的。两个人的档案信息猪野小姐已经传过来了。”
说着他点开重面春太的档案，央与也凑了过来。
五条悟故意将手机举高。
央与：“幼稚。”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幼稚。”五条悟怼道，随后狐疑的观察起央与的脸。小孩儿似有欧美人种的血统，有一双深邃的碧色瞳孔和一头柔顺的金发，鼻梁高挺，淡色的嘴唇却很薄，唇角习惯性的下垂，神情既孤高又冷傲，怎么看都不讨喜。
终归是年纪小，脸皮薄，被这么盯久了也难为情：“你看我做什么？”
“你长得挺眼熟的……”
“不可能！我们没见过，”像是被说中什么，央与猛然间情绪高亢起来，一个劲摇头，“吾自小在黑鸟生活，由冥姐姐亲自带大——”
五条悟皱眉：“你慌什么，难不成被我说中了，你和重面春太是一伙的？”
央与一愣：“？”
五条悟点开重面春太的证件照，放到最大，凑到小孩的脸边上对照，“杰，你看呢？”
“发色还是相像的。”夏油杰实话实说。
只是除了发色，别的地方毫无关系。本来也只是玩笑话，现在看来，似乎还诈出了点什么。
央与从人手里捞过手机，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百般无语道：“你什么眼神啊，他明显是染的头发，而我这是天生的！再说，我怎么可能和诅咒师染上关系。”
末句听来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那你妈妈是外国人喽？”五条悟探手抓了抓小孩儿的头发，随口问道。
央与瞟了人一眼，挪开脸，不说话。
五条悟本来也没有别的意思，“不乐意说就算了。”
“不是不乐意，”他显露出片刻不合年龄的寂寞神情，“是不知道。”
……
处理完一切实验数据的录入，央与收起微型计算机，回到殿宇的正厅。彼时夏油杰正倾靠在中型史莱姆咒灵身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忙着摁手机。
他环视一圈，终于还是朝人开口：“他、五条悟人呢？”
“去便利店买饭了。”夏油杰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忙好了？”孩子虽然情商低，还有点中二病，但好在智商超群。也是，要没些优点，冥冥也不会亲自带他，还破格提拔为干部。
“嗯。”央与稍稍走近些。
夏油杰：“要饭团，拉面还是炒饭？”
央与轻轻咳了一声，略微有些不自在。
“想吃别的？”夏油杰反应很快，“说吧，我帮你和悟说。”
“那、那就蛋包饭吧。”央与小声说，随后很快补充一句，“谢啦。”
闻言，夏油杰轻笑出声，打字的手朝着人勾了勾，示意他靠近。
相处下来大半天，小孩儿早没了打照面时的傲慢，现在更多的是战战兢兢。夏油杰仔细回想，觉得是方才进行对实验基地仪器和墙面的防爆测试时，五条悟使用的术式[赫]太过蛮横的缘故。
于是他端上笑容，结果对方后退了半步。
央与指了指人身下的咒灵，“你确定它听你的话吗？”
原来是这个缘故。夏油杰从史莱姆身上跳下来，动了几下手指，释放出来一众可供倚靠休息的咒灵，食人花、雪山怪人、沙丘毛毛虫……
“喜欢哪一个？”
别说喜欢了，央与被吓得够呛：“你、你你你你，让它们离我远一点啊！！！”明明是长相丑陋的极恶生物，此刻却是献殷勤般想和他贴贴。
夏油杰笑够了，才大发慈悲的召回咒灵。
央与也终于明白，面前人的顽劣程度与五条悟半斤八两，要不说怎么能玩一起呢。
小孩逗也逗了，夏油杰不介意再做回老师。他从指尖释放出拇指灵，即有语言能力的极弱咒灵，“唔姆姆……夏油大人、晚上好！”
听它的语气，像是无比荣幸能被放出来一般。
夏油杰循循善诱：“咒灵操术，听说过吗？”
央与点点头，这可是被天元大人盖章认可过的术式，“只是具体的不太清楚。”
特级咒术师的绝密档案，即便是黑鸟，也是极难调出来的。
“顾名思义，是可以吸收于战斗中降服的咒灵，并于之后自如操纵运用的术式。”夏油杰用另一只手在拇指灵的头顶上蹭了蹭，这一行为与许多养宠人并无分别，“如果是与我有两级以上差距的咒灵，则可以无条件的吸收。”
前句就足以说明术式本身的霸道，末句则显示出其过分强悍的一面。
央与惊得睁圆了眼：“上限数量呢？”
夏油杰笑着摇了摇头。
小孩儿的脸色青了一会儿又白了一阵，只能用五味杂陈来形容。终于是凉凉地看他一眼，泄气道：“你和我说这些，是想让我今后别再自不量力？”
“你不是说要挑战悟？”夏油杰替他回想，“那首先得击败我，想想办法吧。”
想办法？能有什么法子？
央与精致的脸上，五官拧成一团。他小声嘟哝：“你们这些天才可真够讨人厌的。”
夏油杰笑眯眯问：“悟是天才，我也是吗？”
央与瞪他：“没有自觉的天才最可恶！”
哈哈哈，被讨厌了呢。夏油杰垂手揉乱他的头发，手感不如悟的，但也挺柔顺。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下一秒，挚友的夺命连环call袭来。
他点开免提。
“杰！！！”
“快点来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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