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旅程,又持续了数月。
重楼曾以天马之身携飞蓬翱翔星空赏月,也化作巨蚌用壳裹爱侣游过江海。
每一处景观都有特色,却总是伴随触目惊心的危险。
让飞蓬有些惊讶的是,最终的天道祭台,竟是在火山口发现的。
艳红的岩浆凝固成石柱,一层又一层往上堆砌。
最顶端连接了山峦上空郁郁葱葱的丛林,无数飞禽走兽都会经过。
他们到达时,灵气充裕的血正从祭台顶端迸溅而下,引得无数还未开智的凶猛异兽聚拢成群,不间断地撞击祭台结界。
“你们来了。”有一面之缘的兽族女祭司微微一笑:“唯魔神最看中的祭品,才有火焚超脱的资格。这一次,果然是你呢。”
飞蓬的脸色渐渐沉郁。
重楼负手站在他身畔,表情倒是冷峻极了,无意识地靠拢了无数年前的魔界尊者。
他冷眼旁观一切杀伐,只阻止本族最尖锐的战力损耗,对麾下残忍的、原始的、纠乱的纷争视而不见,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法则于魔界淋漓尽致挥洒。
“恕我告退。”女祭司行了个礼,施施然退了下去。
高台上,血还未流干的尸骨渐渐化为虚无,连带血迹都在越发高温的岩浆石柱上凝干。
那带着香甜灵气味道的血蜿蜒成溪流,铺遍了整座石柱。
“你的审美,我也不知道该说是进步还是退步了。”飞蓬叹了口气,顺着石柱周围的螺旋状楼梯,一圈圈往上攀登着。
轰隆轰隆的巨响不曾停歇,可他在黑压压的凶兽群上上下下地撞击中面不改色,任由结界晃悠个不停,步伐没有一点松动。
重楼反而没有跟上去,只仰头静静看着飞蓬坚定不移的背影。
过了许久,那道身影没入云端再看不见,他脸上浮现一缕复杂的、绝不属于单纯无记忆重楼的表情,似讽非讽,似怜惜却偏偏又带了玩味、杀意,甚至是征服欲、凌虐欲。
“何苦呢?”魔尊突然笑了:“你总是自讨苦吃。”
谁说魔龙欲根脱离本体,本身就不痛苦了?
上次见面,他到底有些话没说,比如这些年空间异变,一方面是本体沉睡不再控制,另一方面就是本体失联导致分身也渐渐失控。
但他仍然不甘心轻易消失,本体刚好状态不妙,飞蓬非要参与进来,让吞噬变成融合,就必然付出代价——
挽回失控,即要满足他失控的**,而这失控的欲念不止来源自己,更是整个世界演变中堆积的。
“本座最后一次问你……”他到底决定把丑话说在最前面,故瞬移到了等在高台顶上的飞蓬面前。
飞蓬果然不意外于分魂强行占了本体的躯壳,只目光灼灼望了过来。
“哼……”魔尊冷峻残酷的神情,有一瞬不自觉变得缓和:“这一趟浑水,就算是神将你,要淌过去也必会崩溃求饶,不如放任自流。”
你懂我的意思,飞蓬。
无论哪一个占据主导,都还是重楼,也都还会一如既往爱你。
那么,旁观就是观察态势的最佳角度。
“强行吞噬,而非主动融合,不管哪一个你,都会痛苦。”飞蓬修长的眼睫毛颤了颤,竟是笑出了声。
他几乎是被气乐了:“你让我眼睁睁看着?那我还是你的道侣吗?!”
魔尊顿时哑然无言。
“既然你为分身,不肯主动泯灭意识,非要较个劲,与自己搏命又有何意义?”飞蓬早已拿回照胆神剑,此刻更将指尖搭上了剑柄:“可本将,难道不是魔尊你的宿敌吗?”
魔尊闭了闭眼睛:“好,神将把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本座不可能不接招。”
“你我打一场,你若败,任我处置,换我答应你主动配合融合。”他陡然抬眸,唇角勾勒出一抹没有情绪的弧度:“你若胜,我就告诉你,逼我改吞噬为融合的办法,你可以自己操作。”
至于操作过程中会经受什么,那是你的选择,你料想的到。
“唰。”飞蓬勾了勾唇角,剑已出鞘。
但摈弃了多余的情绪,竭尽全力一战的魔尊,想与之分出胜负,实在艰难。
见他步步紧迫、不愿退让,飞蓬也是无奈。
罢了,任凭处置就处置吧,左右你也答应融合了。
在不自爆部分灵力引发空间动荡的前提下,渐渐耗尽灵力,不如身为世界之心的重楼分魂恢复更快,飞蓬默许了结局。
“啪。”于是,原想速战速决的那一招,偏开了些许角度,等同默认进入魔尊更占优势的持久战。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应接住这一剑的重楼分魂,竟没能接住,而是猝不及防地被照胆神剑掀飞了。
“啊?”飞蓬足足愣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在飞回来的魔尊微妙之极的眼神里,明白了过来:“噗,你退什么退啊!”
想着持久战消耗自己灵力的重楼分魂,竟在同一时刻改变主意,愿意与自己短兵相接、速战速决。
“……哼,不该先问问你自己吗?”魔尊没好气地轻哼一声,敛起了炎波血刃。
其实,不必相互询问,他们已心知肚明。
喜欢是针锋相对,爱是甘拜下风。
原以为会彼此抵死不让,居然心有灵犀地同时退让了一步,才有这等乌龙的一招。
“啵。”飞蓬突然跃过去,一个轻吻落在了毫无防备的重楼分魂眉心。
他忍不住笑了又笑:“就凭你这半途停手不设防的样子,我要是继续怎么办?”
“哦?”魔尊斜睨了飞蓬一眼,扣住宽肩一推,还在手中的照胆神剑便落入魔掌:“本座还是那句话,神将该先问问你自己。”
他把照胆神剑归还,却握紧了飞蓬的手。
“我本以为……”飞蓬轻笑一声,松开指缝,主动十指相扣:“你现在的记忆截止到天门初战没多久,感情再受影响,也没到他的地步。”
魔尊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轻哼了:“哼,哪个我都是我,是你不相信强行吞噬的结果和融合一样。”
对他来说,实际上没本质区别。
“那你说,主动融合和强行吞噬哪个更疼?”飞蓬只一句话驳了回去。
魔尊紧紧握住他的手:“可我控制不住失控的自己!你真明白这代表什么?”
“我懂。”飞蓬神色如常,甚至面上微带笑意:“一场无止境的折磨,或许是超出我想象的□□折辱,对吗?”
重楼分魂再度哑然。
总归是飞蓬自己做的选择,按理说,这该融合后的本体思考,有问题也是他的事情,轮不到即将融回本体的自己犹豫不决。
但他清清楚楚地知晓,这么想权全然是逃避的心态。
自己究竟在怕什么呢?魔尊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自然是飞蓬所言的,无休止的羞辱与凌虐,这是骨子里的暴戾。
作为欲根分魂,他深知本体昔年一闪而逝的、自己从不肯深究的心思,就在神将起手落剑、风起云涌之际,更于飘飞的蓝色衣角扫过身畔,能轻易瞧见颈间白皙的肌肤,以及看着就很适合龙牙舔舐啃咬的锁骨。
大战之前剥离分魂,他到底是为了飞蓬考虑,不愿事情滑向无法回旋的深渊,而面对飞蓬可能魂飞魄散的未来,就更没心思想七想八。
“好。”但如今终究是不同了,魔尊便松了口。
融合的过程,也可让飞蓬更清晰地看透自己的本性。
“祭坛深处,是天道幻境,镇压了我无数年以来失控的欲根幻影,是构成我们的一部分。”重楼分魂的语气更淡了。
要是飞蓬无法接受,就更说明本体当年的措施是对的,那样早点认清他们并不合适的事实,于飞蓬未尝不是好事。
“你想掌控我和本体的融合,就得抚平失控的幻影,达成魂魄同频,然后才合而归一。”魔尊看向飞蓬,似笑非笑说道:“但受空间发展影响,这些幻影会呈现各族的表象特征,非是正常的人类形态。而你肉身进不去,只能神魂送上门。”
飞蓬的脸色顿时变了。
“对,作为与我们根骨相连的天道深处,你此举无异于赤膊上阵、应对刀兵。”重楼分魂缓缓点头,给了他肯定的答案:“自然只会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魔尊雄浑的声音越来越轻:“飞蓬,以你的坚毅,硬撑当然可以,但你会觉得太累了,因为根本没有歇一歇缓一缓的时候。你只是我**的容器,一直处于被填满、消化、再填满、再消化的状态,时间无限。”
他言下之意,让飞蓬颤了颤唇角。
这样的对待与高强度的频率,自然让人感觉不到什么情意,仿佛只是单纯的凌辱与发泄。
久而久之,自己甚至会出现错觉,就仿佛正在交合的只是怪物,根本就不是重楼。
“重楼……”飞蓬没有再叫他魔尊,而是一语道破真相:“所谓失控,不过是没有机会达成的妄念,无数年堆砌后扭曲、污染、混杂。”
神将心若琉璃澄澈通透,一双天空般晴朗的眸含着明艳的春色,不偏不倚地看向自己的道侣:“是你想那样对我,想很久很久了,只不过是清醒的你不会深思、不愿明白,也就不会付诸行动,对吧?”
“对。”重楼缓缓扬起一个兴奋而后又寂灭的冷笑:“神将飞蓬,你但凡还记得我们的初遇,就该明白……相爱是意外,相杀才是永远。”
他和飞蓬,魔与神,邪与正。
初时想把对方踩在脚下而不得的感觉已然太久,只是不曾得手,才能有之后的意外发展。
便如参星与商星,在星空中从来都此出彼没。
是故,人族多用其相喻对立不睦、隔绝不见,是永远无法跨越的距离。
这也正好符合彼此的脾性,导致了双方在某些事情上截然不同的人生观与应对,命运也就恰恰相反——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飞蓬便是寂灭后的重生,自然迎来了转机。
高高在上的自己重视种族利益,不在意因果杀伐,这当然要付出血的代价,便如狂风中努力摇曳的明亮烛火。
倒是飞蓬,他大概会觉得,我明亮倔强又危险吧?重楼恍恍惚惚想着,下意识想缩回与飞蓬十指相扣的手。
“我知道了。”飞蓬淡淡地笑了一下,握紧了手指,不容许他抽回:“可我的答案依旧不变,但凭处置,甘之如饴。”
魔尊呼吸声陡然粗重,咬牙瞪着他,然后攥紧了跃入云端:“好,你自找的!”
3500 求剧情评论(重飞实在太凉了QAQ下一章等本章热度满10才会开始写,我也要吃饭的唉)
免费彩蛋是下一章排雷一定要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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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天为谁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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