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茗玉来过之后,一连两日,萧承煦将自己关在营帐中不许外人进出,酒是一坛又一坛地喝,苏玉盈闯进来打碎他的酒坛子,又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没出息,萧承煦坐在地上仰着头,眼神空洞地看向帐顶。
苏玉盈走上前去扇了他一巴掌,被萧承煦握住手腕,瞧见她手上缠着的白布后才想起那手腕上有伤,便又松开了手。瞧着她脸上的表情,他不由想起大婚那一日,她也是这样,抬手扇了他一巴掌,他当时醉意上头,并未在意,如今是悲伤过了头,也顾不得在意。
苏玉盈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他一把拉过来坐在地上,他将酒坛子递给她,道:“来都来了,喝一口。”
她自然不想搭理他,干脆从袖子里拿出匕首——他幼时送她的那一把,那刀刃落在萧承煦的盔甲上,发出一声轻响,她瞪着眼道:“那若是想这么一蹶不振下去,还不如我了结了你,你也可以下去见你心心念念的父王母妃了,等你下去了,问问他们是怎么看待你所作的一切的,你说呢?”
萧承煦终于睁眼看她脸上的表情,又低头去看那把落在他身前的匕首,苏玉盈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伤不了他分毫。他咽下口中的酒液后,抬手将酒坛子扔出去,酒水与陶瓷碎片迸溅开来,但萧承煦并未理会,他伸出双手将苏玉盈抱在怀里,强颜欢笑道:“对不起玉盈,叫你担心了。”
对不起?又是对不起,他似乎总是在同她说对不起,但苏玉盈没什么可计较的,她只是瞧不得他这副为爱自苦的样子,从前是,如今也是,便没好气地推了推他,却没推动。苏玉盈见状叹了口气,道:“熏死人了,赶紧松开。”
萧承煦松开她,瞧着她一脸不耐烦的模样,终于真心实意笑了一声,拉着她站起身来。萧承煦梳洗了一番后,将三营将领与萧承轩都召了进来。第二日,萧启元便被送回了宫。
宣读诏书那一日,萧承煦上殿时脸上没什么表情,既然已经做好了选择,便不必自怨自艾,但至此,他同贺兰茗玉之间,是真的要分道扬镳了,纵然年少相知,纵然海誓山盟,纵然生死托付,如今也都已经成为过往,只愿各自安好。
他在殿前立誓,辅佐新帝,绝不生二心,否则不得好死。下了朝后,他命人将萧尚远赠他的龙佩送去了宫里,赠予萧启元,那个龙佩承载了一个大英雄的梦,贺兰茗玉剜他的心、斩他的念,到如今,是该两相决绝了。他不恨她,他永远都不会恨她,只恨世事弄人罢了。
萧承睿已经死了,他对他做下那么多伤害他的事,他却连一句道歉都未曾得到。恨吗?恨的,可人死如灯灭,再多的爱恨,都已经化为一抔黄土了,他的仇,今生今世都注定无法得报。从今往后,他只愿守着这大晟的四海升平,再无所求。
萧启元顺利登基后,萧承煦收到了宫里送来的一件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一个荷包,他抚摸着那上头的纹路,忽而想起那年他初次出征前,她答应为他绣荷包,等他得胜归来,便去向她求亲。可惜后来时移事易,他的第一次出征便令他永失所爱。
她送这个荷包,也是在同他正式告别。
萧承煦看了半晌,将东西锁进了书房的箱子里,连同过往的那些信件、绢花放在一起,自此之后,落灰蒙尘,不见天日。
苏玉盈从外头走进来,喊他去用饭,前些日子除夕赶上国丧,他们都还没有好好吃上一顿饭,萧承轩到的时候,他们正在大厅,还没动筷子。
苏玉盈落座后瞧见他进来,说道:“承轩?怎么天天往燕王府跑,这不知道的,还以为燕王府才是你的家呢。”
萧承轩笑了下,那笑也是勉强得很,他仍然在为之前的事忿忿不平,萧承煦给他夹菜,他脸色才好上几分。
吃完饭后,萧承煦将人送出府,便转头去了苏玉盈的院子,瞧瞧她在忙些什么。苏玉盈身子渐好以后,便开始接手搭理府上的事情,萧承煦去时,她正在看账本,看得犯了困,芸儿便端来一碗甜汤喂给她。
“我来吧。”萧承煦接过芸儿手中的碗,将勺子递到苏玉盈嘴边。
苏玉盈从账册中移开目光瞥了他一眼,道:“这新帝刚登基,你不忙着处理政事,反而跑来这里躲清闲?”
萧承煦笑笑,道:“事情总是做不完的,左右不急,明日再看也是一样——你也是,可别累坏了身子,账册什么时候看还不都是一样。”
苏玉盈便扔了账册,接过他手中的碗自己喝了起了,边喝边道:“我这不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吗?账册又没什么好看的。”
萧承煦想了想,“那过两日我带你去封地瞧瞧吧,你还没去过应城呢,从前太忙,倒是将这事给忘了。”
苏玉盈:“这才刚开春,想必也没什么好看之处,不如等你回来再说。”
“回来?”萧承煦反问道,随后才想起近两日有意出征,彻底收服大梁之事,便道:“这仗一旦打起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我这不是怕你在府中无聊嘛。”
苏玉盈想了想,这一回似乎没去太久,等到了夏天也就该回来了,便笑道:“放心吧,赶得上——我是说,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回来。”
她差点说漏了嘴,掩饰般将一碗甜汤仰头灌进嘴里,便被呛住了,萧承煦替她拍拍背,将帕子递给她,皱着眉道:“怎么老是这副着急忙慌的样子,也不是小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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