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长安后,萧承煦前去宫中觐见萧启元,但萧启元避而不见,反而召见了后来的萧启翰,他瞧着萧启翰小人得志的模样,心中那股隐隐的伤心失望又升了起来。他记起前往应城前,他打了萧启元二十个板子,听宫人说,这小子许多天未能下床,大概是因此记恨上了他吧。
萧承煦转身离去,纵然萧启元年少顽劣,他也无法撒手不管,回府思量作战部署去了。
第二日早朝时,萧承煦封萧启翰为靖远大将军,平等西蜀,剿灭张开元,封萧承轩为定国大将军,平等西蜀北部焦、顺两部落。萧启翰不服,这焦、顺两部落早就归顺于张开元,只要张开元一倒,自然无暇顾及下辖部落,难易不均,他提出交换,萧承煦驳回。
此事落在本就对他不满的萧启元眼里,便是故意打压与他亲近之人,便在心里又给他记上了一笔。
鏖战数月,萧启翰拿下西蜀,班师回朝,他与萧承煦不和多年,这下更认为自己应该压萧承煦一头。不仅如此,他还得了张开元手里的蛟龙玉璧,加之身边谋士何邵勇的怂恿,深感自己乃是天命所归,即便不能登上皇位,这摄政王之位也理应属于他,是以回京后行事更加高调。
这些萧承煦都看在眼里,派人暗中调查萧启翰后才得知,萧启翰在他离京期间联合萧启荣多次挑拨离间,如今在萧启元眼里,他就是个图谋不轨、只想拿捏他的乱臣贼子。
萧承煦踏着月色回府,心事重重的模样,在府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苏玉盈正在湖边凉亭赏月,凭栏摇扇,听见他的脚步声也并未回头。
夏末的蚊子最毒,苏玉盈身上挂了好几个驱蚊的香包,一摇扇子,味道便发散开来,萧承煦嗅了嗅,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夜里莫要贪凉,早些回去吧。”萧承煦缓缓道。
“我在等你啊。”
“等我?”
“等你撞了南墙,知道回头的时候。”
苏玉盈终于抬眼看向他,萧承煦垂眸,视线相撞的瞬间,萧承煦头一回懂得了她心中所想,但却仍然不愿意相信,他道:“等着看我笑话?”
即便萧启元疑心他,即便他心中有几分委屈,但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萧启元会对他下杀手。
苏玉盈说完这句话,便起身朝着她自己的院子走去,不再多言。
几日后,何邵勇被萧承煦揽入麾下,那蛟龙玉璧乃是何邵勇为了给萧启翰一些信心夺权而伪造的,人往高处走,他这么做,也只不过是为了功成名就罢了,萧承煦正好能给他想要的,良禽择木而栖,他自然从善如流。
何邵勇是个聪明人,有他的里应外合,做起事来自然事半功倍,萧承煦得知萧启翰有意联合卫王萧承泰扳倒他,是以翌日一早摄政王一党在殿前弹劾萧承泰。
这些年来,萧承泰大兴土木,府里要多气派有多气派,奢靡无度。原本此事可大可小,但前些日子江南水患拨了一大笔赈灾银两下去,如今又刚打完西蜀这一仗,国库正是亏空的时候,此时拿住萧承泰的错处问他陈设逾制及贪污之罪,萧承泰便被顺利革职。
在朝堂上,萧承轩与朋党一唱一和,萧启元根本插不上嘴,也因此对萧承轩更加不满,拂袖而去。
一下了朝,便去找贺兰茗玉商议亲政之事,意欲逼摄政王放权,但贺兰茗玉岂是那么容易被说动?她语重心长地劝萧启元勤勉,唯有做得必萧承轩更好,天下人才会服气,才会拥护他。
如此这般好了几日,宫中便传出些流言来,说摄政王与贤贞皇太后有一段旧情,闹得沸沸扬扬,这话落在萧启元耳中,自然是觉得面上无光,更加憎恶萧承煦。
此事不消说也知道是萧启翰的手笔,他刚被萧承煦摆了一道,正是不满的时候,便放出这些流言,不让他好过。
萧承煦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书房看奏折,闻言抬手摔了茶杯,不由握紧了拳头,他这一生为大晟鞠躬尽瘁,到头来竟被小人构陷。昔年萧启翰要将他劫杀在应城的时候,他没有动手,如今倒是养成了一条会咬人的狗,萧承煦冷笑,看来是留他不得了。
两日后,萧承煦拿出那块蛟龙玉璧,萧启翰自以为玉璧象征天命所归便放出消息,说自己居于真龙天子之上,何邵勇出面,证明此玉璧乃是伪造,是萧启翰打造蛟龙玉璧、散布天命谣言,此举大逆不道,萧承煦借此以谋逆之罪将其拿下,革去军权与爵位,囚禁于肃王府等待发落。
此后查出萧启翰在西蜀征战时强征百姓粮草、强征民兵,挥霍军资,贪污西蜀战利金银,桩桩件件都是重罪,不出意外的话,萧启翰自然是无法翻身了,但萧承煦却并未因此展颜。
其一,元贞皇太后贺兰芸琪为萧启翰求情,要他看在萧启翰是先帝长子的份上留萧启翰一命,保他一生荣华富贵,做个闲散王爷。原本照他的意思,是要萧启翰死,不说这一回,就说十年前应城暗杀一事,他也是想除了他的,可长嫂如母,他可以对子侄兄弟心狠,却没法下狠心拒绝贺兰芸琪,这下萧启翰便死不成了。
其二,他与贺兰茗玉的事,他和茗玉的事情闹得流言四起,或许他可以不在乎,但贺兰茗玉与萧启元不可能不在乎,萧启元今后会如何作为,他心中也没有底,萧启元原本就憎恶于他,只怕这回更是水火不容了。
萧启元亲政一事,贺兰茗玉本欲徐徐图之,但经此一遭,她便不得不避嫌了,又疑心萧承煦是否会因此生出谋逆之心,便支持萧启元早日亲政,开始思量如何叫萧承煦叫日放权。
55
贺兰茗玉心中虽急,却并未失了理智,恰逢雍临使节远道而来,想请她择定雍临世子妃人选,她便想借着这个机会见见萧承煦,试探他如今到底是何想法,谁知却被萧启元大闹了一通。
这厢萧承煦带着雍临使节行至长云殿外,侍奉先帝祠的嬷嬷带了一群宫人将其拦在殿外,“深宫内院乃宫眷居所,摄政王请留步。”
“胡闹什么?还不让开。”
“老奴侍奉先帝祠,管理宫内祭祀之仪,时刻铭记敬天法祖、天地军亲师之道,摄政王所行并非通途,殿下请回。”
“放肆,退下!”
“皇天后土,先帝在上,摄政王请自重啊。”
“嬷嬷是在教摄政王礼义廉耻吗?”萧承煦自小径步出,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
萧承煦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或许已经有些麻木了,脸上挂着淡笑道:“原来这一切都是陛下的安排,陛下莫要胡闹,臣有急事要向太后禀报,这位乃是……”
萧启元不以为意道:“朕不觉得,摄政王有什么事是非得跟母后商议的,朕反倒觉得嬷嬷说得对压。”
嬷嬷适时开口:“摄政王殿下,自古以来君臣之礼不可废,自古以来,君有君道臣为臣道,怎可君不君臣不臣、道不明理不合?”
“都给我住口!”贺兰茗玉人未至声先到,扫了眼在场众人,不由叹了口气。
萧启元在雍临使节面前将大晟颜面丢尽,所幸雍临是贺兰茗玉的母族,是以不会出去乱传,但萧启元被贺兰茗玉训斥了一通,对萧承煦自是没什么好脸色,怒气冲冲地走了。
萧承煦看着萧启元那副不成器的样子,心中除却寒心外便是忧愁,身为一国之君,却轻易听信那些流言蜚语,这些年他的苦心与教诲,当真是付诸流水了,大晟江山交到这样的人手上,他怎能放心?
“如果他再这样下去的话,茗玉,你休要怪我,我定要给他一个好好的教训。”
萧承煦说罢转身离开了长云殿,明明心中已是失望至极,但脚步却越发沉稳。
自那日后,无论萧承煦在朝上提出什么主张,萧启元都要同他唱反调,搁置了好几个重要的任免提议,其他臣子递上去的折子,他连夜就批了回去,摆明了是要跟他作对,纵然他听信了一些风言风语,也不该拿国事与他作对。
萧承轩劝他反,何邵勇劝他反,他坐在案前,但他最终只说了一句话:“纵然陛下处处提防我,但我也不想做那个先背诺的人。”
他仍然如是想着,像从前的每一次那样,做那个重情重义的萧承煦。
三日后,为化解与萧启元的矛盾,萧承煦带他一同前去行猎,苏玉盈听闻了此事,便提出同往,萧承煦应允。
行猎第一日便出了纰漏,结网之事乃是萧启元亲自安排,但结网出了岔子,导致猎物逃走,便空手而归了。萧承煦回到营帐时,苏玉盈正在盯着炉子出神。
萧承煦放下弓箭朝她走过来,“想什么呢?”
苏玉盈摇摇头,问:“今日如何了?”
萧承煦在她对面坐下,回道:“我已经不行猎了,陛下没打到猎物。”
苏玉盈想出言呛几句,又觉得甚是无趣,便没开口,待喝过了两杯茶后,萧承煦道:“我带你出去遛马?这来了围猎场若是还闷在营帐里,岂不是白来了?”
于是二人便出去遛马。
天幕渐渐被幽深的黑蓝所取代,星月点缀其中,萧承煦与苏玉盈一人一匹马,沿着林子慢悠悠地走,苏玉盈正想说些什么,却被萧承煦抬手制止了,苏玉盈侧首,见他正皱眉盯着林间,不知在看些什么。
片刻后,萧承煦调转马头示意她原路返回,却隐隐听到了脚步声,在这夜间尤为清晰,萧承煦低声道:“不好,快走!”
这情形分明是遭遇埋伏了,打方才出来他们并没有带什么护卫,身边除了几个马奴外并无人手,加之此处远离营地无法求援,只得打马而去。
身后刺客骑马穷追不舍,苏玉盈一时不察坠了马,萧承煦见状掉转马头将她捞起,两人共乘一骑直奔山林而去,冲进了瘴气林。原本他是想往营地方向而去的,奈何被围追堵截实在没法子,慌不择路只得进了这林子,进来后不久二人弃马,萧承煦抱着苏玉盈藏身坡下这才躲过了追兵。
但瘴气林中毒虫遍地,苏玉盈的身子底子弱,没走多远便昏昏沉沉,萧承煦背着她在林子里找出路。莫说是夜间,即便是白日里,在这样的地方辨别方向也并不容易,更别说还要躲避追兵,是以萧承煦走得很艰难,没多久便出了一头的汗。
“承煦,萧承煦……”苏玉盈在他背上缓慢地眨眼,轻声喊道。
“嗯?”萧承煦回头,“怎么了玉盈?”
“我们是不是……要死了?”苏玉盈闭上眼睛笑了笑,面色渐渐苍白,“一起死在这,好像也不错……这一次,你别想甩开我……”
萧承煦将她往上掂了掂,眯着眼辨别方向,用脚丈量着脚下的路,边走边道:“别胡说。你若是累了,就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说不定我们就已经回去了。”
走着走着,萧承煦也渐渐力竭,两人摔倒在阴冷潮湿的地上,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萧承煦想的是或许这一次真的要死在这了吧,他的仇恨、他的理想、他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