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那个叫安迪·杜佛伦的男人又来了。

像上一次一样鼻青脸肿,伤痕累累,但比上一次更凄惨得多。他躺在担架上,胳膊软绵绵地垂着,嘴角淌着血,被两个犯人合力抬进来。

“他妈的‘姐妹花’!狗娘养的!关起门来四打一!”海伍德狠狠啐了一口,费力地把杜佛伦搬上病床。

而埃利斯·雷丁,囚犯里神通广大的老瑞德则弯腰拍了拍杜佛伦的脸,然后朝我恭敬地点头:“诺顿医生,麻烦您了。”

我静静合上手里的书:“你们可以走了。”

我的名字是路易丝·诺顿。

如果仅仅作为一个相貌姣好的年轻女人,我在满是如狼似虎的男重刑犯的肖申克监狱里活不过三天;但是作为一名狱医,一名医术精湛且足够心狠的狱医,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匍匐在我的脚下。

典狱长塞缪尔·诺顿是我的亲叔叔,他把我安排进肖申克,协助他一起捞钱。每当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人体研究项目,就需要我在其中发挥自己的作用。我因为自小优渥的家境而对金钱几无追求,但也没有挺身而出阻止这些不法行为的强烈正义感,只是得过且过,随波逐流。

无聊的狱医生活里,我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亟待打发。我常常读书,从《罪与罚》到《悲剧的诞生》,几乎来者不拒。书读多了便开始尝试写作,放一张古典乐的唱片进留声机,在莫扎特、肖邦、舒伯特的魂灵旁消磨掉一个又一个下午。某些瞬间我会觉得,我也是被囚禁在肖申克监狱里的囚犯,又或者,我的铁笼是更大的东西。

男监里打架斗殴很多,囚犯们就像无事可做一样在彼此身上发泄精力,关禁闭也老实不了几天。有新人来时尤其如此,新人总想挑战旧秩序,而旧秩序残酷地维护自己的统治。所以,当我第一次见到安迪·杜佛伦时,我仅仅把他当作又一条很快就会被打断脊梁的落水狗,尽管他看起来实在不像一个粗鲁的、愚蠢的、在社会底层的泥潭里吵闹的囚犯。

他很安静。

寥寥几句谈吐足以表明他出身良好,受过高等教育。脸和手都光滑白皙,指甲永远剪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显然不曾被生活磋磨。蓝玻璃似的眼珠憔悴,但总在沉思,像一个忧郁的哲学家。这一切都与他的狱友们格格不入。

但他又不属于经济诈骗犯的行列,他进肖申克的罪状是——谋杀。这位年轻的银行家被指控枪杀了自己的妻子及其情夫,每人四枪,因此被判无期徒刑。也就是说,他会在这里度过他漫长的下半生。

而这是他这半年里第三次进医务室,普通的轻伤警卫甚至不会允许他看医生。“姐妹花”,那个臭名昭著的同性恋团伙,即使是我也有所耳闻。我处理过好几个被他们□□□□的倒霉蛋,通常血流个两三天就停了,需要送到我这里的往往惨不忍睹。像杜佛伦这样抵死不从、坚决反抗的还是头一个。

弯腰低头是监狱里的生存哲学,但杜佛伦的脊背始终挺得笔直。听说他一直都没有哭,从进肖申克到现在,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令人称奇。

杜佛伦伤得很重,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他身体多处骨折,中度脑震荡,牙齿松脱,内脏也有破损。我把医务室今天值班的犯人喊来,花了不少时间处理杜佛伦的伤势。而他从昏迷中苏醒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艰难地把头扭过来,抽着冷气向我道谢。

“谢谢您,医生。”囚犯的嗓音虚弱,右眼肿得睁不开,硕大的乌紫眼圈看上去有些滑稽。

“别乱动。”我瞥了他一眼,“你的血气胸和骨折已经处理好了,没有生命危险,但是需要卧床休养一个月。”

“真不错。”杜佛伦扯出一点笑容,“能有音乐相伴,在这里的一天胜过外面的一年。”

面对我投来的讶异眼神,他眨了眨仅剩的左眼:“德沃夏克e小调第九《自新世界》,是吧?您喜欢布拉姆斯吗?”

我每天都会在医务室里放音乐,想听什么放什么,反正犯人无权发表意见,警卫也管不到我头上。但这是第一次,有某个人能够与我谈论这些。

在后续的相处中,我得知安迪·杜佛伦今年30岁,如我所想,进肖申克前是波特兰一家大银行的信托部副总裁。在保守的银行界,年纪轻轻就坐上这个位子,可以说是前程似锦。尤其在新英格兰这一带,保守的风气更是十倍于其他地方;除非你是个精神委靡的秃头中年人,不时整整西装裤上的线条,惟恐不够笔挺,否则很难得到当地人的信任,让他们把钱存在你那里。

有这样的出身,杜佛伦那高雅的谈吐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我们那天谈论了三个小时的古典乐,如果不是到了我下班回家的时间,我们还可以继续聊下去。当然,虽然杜佛伦挺乐意,但重伤在床的他也是强打精神,不过那时的我并不在乎。

只是一个手上有两条人命的杀人犯。

一个人生已经到此为止的人。

哪怕他竭力在监狱里依然保持体面——他的样子总让我觉得他身穿的不是粗布囚服,而是西装领带——但再模范的犯人被烙上谋杀的罪名后,想离开肖申克可就有得等了,慢得就像流水侵蚀岩石一样。很可能直到杜佛伦垂垂老矣,假释听证会才会大发慈悲地放了他。

杜佛伦躺在医务室的一个月里,我可喜可贺收获了一个能聊天的宠物。他的性格冷静淡漠,忍耐力和自制力都相当强,给他换药时从来没有吭过一声。我能感到他心中有很多想法,但是一堵厚厚的障壁隔在他和所有人之间。我们的交流始终礼貌疏离,浮于表面。或许这就是其他犯人认为他装腔作势的原因。

他痊愈出院的前一天,出于对他这一个月陪伴的感谢,我难得主动开口:“你需要帮忙吗,杜佛伦?我是说,我可以把你调到医务室来……”

我已经知道他在洗衣房工作。那不算个好去处,闷热、潮湿、充满异味,而且“姐妹花”也在那里。我有这个权力把他固定下来做医疗助手,这一岗位本是轮换制,但想来和我的典狱长叔叔说一声也不麻烦。

监狱生活太枯燥,能和兴趣相投的人对话堪称雨露甘霖。我相信杜佛伦也是这样想的,他的欣快不像作假。

但安迪·杜佛伦毕竟是个非同寻常的人。“感谢您的好意,诺顿医生。”他不卑不亢地回答,“但是不必劳烦您了。我能处理好。”

他不想做宠物。杜佛伦的眼睛这样说。

“…路易丝·诺顿。”我看着他的眼睛,“这是我的名字。”

“你什么时候改主意了都可以来找我。至于现在,恭喜你出院,安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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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申克的救赎】狱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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