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的冬天小巷里开了第一家小卖部,李一鸣还花了四千三百元在小卖部里装了一部电话。
巷子里的邻居都感叹,“都说摆摊挣大钱,看来是真的!”
巷头巷尾,一喜一悲,关系户王家的知青女儿王芳带着外孙女回了娘家,王家小院里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
别人家的事凑个热闹也就完了,庄超英这几天愁眉不展正不知该如何劝说家里的一大一小。
自从那天争吵过后,黄玲就一病不起,天天躺在床上连饭都做不了,他和家里的两个孩子已经吃了好几天食堂。
家里老婆躺在床上病怏怏的,儿子整日低着头不说话,小女儿睁着两个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庄超英急得头发都白了不少。
这天吃过晚饭,庄超英状似无意地背着手溜达到了吴家。
吴建国很高兴,“庄老师,我正想问你呢,小敏就快毕业了,你觉得哪些中专比较好,我指的是,毕业之后分配的单位好?”
张阿妹端了一杯热茶放在他面前的小几上,“庄老师,西湖龙井,尝尝。”
吴家夫妻你一言我一句问了不少问题,庄超英一一为他们解答。
说完了志愿的事,他们东拉西扯地聊起了家常,眼前的西湖龙井已经喝了三杯了,庄超英嗫嚅着嘴还是艰难地开了口:“老吴,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事要麻烦姗姗。”
吴建国:“庄老师,你有什么事尽管说。”
“我……筱婷,筱婷和她妈妈闹了点矛盾正在家里哭呢,我想让姗姗帮忙去劝劝。”
吴建国一口答应下来,“姗姗啊,快跟你庄叔叔去劝劝吧。”
吴姗姗把自己裹成一个球跟庄超英出了门。
庄吴两家就住对门,她抬脚要往里走,庄超英叫住她,“姗姗,先等等。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街头的寒风一吹,她裹紧身上的棉衣,“您说吧,庄老师。”
“那天图南和他妈妈大吵了一架,你黄阿姨可能误会了你和图南的关系,这几天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我想让你进去解释一下。”
苏州的天气湿冷,就这么一会儿冷空气就往人的骨头里钻,吴姗姗觉得自己快要被溺死在这个寒冷的冬季。
“庄老师,图南和自己妈妈吵架为什么要我去解释,您想让我解释什么呢?”
“姗姗,你只需要进去说一句话,说你没有那样的心思就行了,我知道这件事情委屈了你,可是你黄阿姨这辈子不容易,她一心只盼着孩子能够有出息……”
“庄老师!”吴姗姗打断了他的话,“恕我直言,黄阿姨过得不容易恐怕是您一手造成的吧。”
庄超英被她直白的话噎住,一贯温和的脸上露出一丝裂缝。
冷风吹得人脸上发僵,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庄老师,咱们邻里邻居住着,今天的话我就当没听过。天冷,既然筱婷不需要劝,我就先回去了。”
她转身就走,木板门发出“吱呀”的声音。
见她这么快回来,吴建国诧异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劝好了?”
她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快步进了小隔间。
“怎么出去一趟臊眉耷眼的?姗姗啊,是不是被风吹了?”吴建国端着茶杯站在隔间门口问。
“吴建国,别在哪里杵着了,过来给小敏的自行车上点油!”
“哎,来了!”
他转身走出几步,又想起什么回过头说:“姗姗,你自己去煮点姜水喝!”
小军在客厅看电视,小敏跟吴建国去了院子里,房间里安静下来,她把被子拉过头顶,任由泪水打湿枕头。
街上的鞭炮声响起,1982年的春节就在苦涩的泪水中过完了。
新学期开始,吴姗姗立刻投入了学习中,庄图南、吴建国,都不重要,她会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汲取养分,飞向自由的高空。
自从上了高中之后,陡然增加的学习压力更激发了学生们的叛逆,校报上各种露骨的诗歌屡禁不止,在学生们之间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附中的老师被逼得没了办法,每天轮流蹲车棚,一中的老师们则每天绞尽脑汁挨个把学生们叫到办公室做思想工作,不过效果甚微。
在一片不安与骚动中,最令人惊奇的是江亦桉,这个一直热衷于打架斗殴的后进生竟然转了性。
天龙八部也不看了,架也不打了,学习成绩稳步上升,在最近一次考试中取得了年纪八十三名的好成绩。
几十名学生每天在同一家教室里上课,有人欢喜有人愁。
庄图南最近苦闷得很,自从那次春节前吃饭后他再也没和吴姗姗说过话。
以前两人都是走读生,从一中骑车回家的那段路是他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
他把学校里攒了一天的话全都说了出来,有时候也会发发牢骚,父母最近又吵架了,林栋哲又把筱婷惹哭了。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的话,庄超英总说他不是一个健谈的人,这样出了社会以后会吃亏,让他多跟栋哲学学,他知道自己学不会。
那是一种天赋,而他骨子里流淌着清醒到冷漠的血。
可面对吴姗姗的时候,他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又是一个周五了,上完最后一个晚自习之后,住宿生就可以回家了。
他知道吴姗姗不爱和家里人打交道,她总是在第二天早上回去,上午十点,她会准时到家。
长长的指针依旧走到了数字10,庄图南估摸着她快到了。
“图南,你干什么去?”
“我的墨水用完了,去张爷爷那里买点墨水。”
儿子一溜烟地跑出来家门,黄玲在心里嘀咕,“去小卖部怎么打扮成这样?”
庄图南站在巷口的桂花树下,天空阴沉沉的,看上去快下雨了。崭新的小白鞋上不知什么时候蹭了一块灰,他心疼地掏出手绢擦了擦。
没一会儿,那抹纤细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路口。
他伸出手抚平洁白衬衫上的一丝褶皱,忐忑不安地等来人越走越近。
“姗姗!”庄图南叫住她,“我们谈谈好吗?”
望着少年几近哀求的目光,吴姗姗冷声道:“没什么好谈的,我们不是一路人,以后就当不认识我吧。”
庄图南挡在她的车前,“姗姗,你至少让我明白为什么吧。”
“回去问庄老师吧。”她甩开庄图南的手,“还有,别再让他来找我了。”
巷子口只剩下他一个人,冰凉的雨点落在身上,刚擦干净的小白鞋彻底弄脏了。
当天晚上,庄家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争吵。
左邻右舍都伸头探脑地听着庄家小院的声音,宋莹听着隔壁的动静不对立刻让儿子把庄筱婷叫了过来。
“别哭,别哭,宋阿姨在这儿呢,筱婷别害怕。”
宋莹正把梨花带雨的庄筱婷搂进怀里安慰,忽然听见“啪”地一声,隔壁的争吵声一下子停了。
黄玲看着满地的碎片疲惫地抬起头说:“图南,虽然你爸爸去找姗姗这件事确实不对,可他也是为了你好啊!
“我宁愿他不管我!”
庄筱婷在林家待到10点,黄玲把女儿领了回去。
看着满脸泪痕的黄玲,宋莹也不敢说别的,只一个劲儿地说:“孩子大了就好了。”
送走庄筱婷,时间也不早了,宋莹打了个哈欠,眼里含着泪花说,“看来隔壁没事了,咱们也睡觉吧。”
林武峰摁灭了床头的台灯,二人陷入了沉沉的梦中。
凌晨一点,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林家三口,宋莹打开门,黄玲惨白的面孔在黑夜里犹如鬼魅。
“图南不见了!”
宋莹一下子清醒过来朝屋里喊:“武峰,你快帮着出去找找!”
林武峰穿上外套,拿着手电筒走出来,“玲姐,你别急,我让保卫科的人也帮帮忙,不会有事的。”
林栋哲趿拉着鞋出来,“爸、黄阿姨,你们别急,我应该知道图南哥去哪儿了。”
天气渐暖,夜晚的风里还是有些凉,庄图南坐在房顶上,搓了搓手臂。
一件外套轻轻披在他身上,林武峰也在他身边坐下。
“林叔叔,你不用劝我,我只是上来透透气。”
林武峰拍拍他的肩膀,“图南,叔叔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们家的事我也听了一耳朵,其实你父母也是为你好。”
“我知道,也理解,可我爸不应该去找姗姗,他让我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林武峰:“话也不能说的这么绝对,你们现在才多大?在时间面前,一切都不是绝对的。”
庄图南摇摇头,“我了解姗姗,她不会原谅我了。”
林武峰还想再劝,他一转头,月光下少年人的眼角有晶莹的泪水。
年少时最真挚的情谊就这样消弭在春夜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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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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