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半月前和薛洋花楼见面后,金光瑶没想到他再也没能出过金氏大门。
清谈盛会上发生的事以金氏为中心,迅速向四方扩散开来。
不少附庸金氏的大小世家听到风声,都纷纷表示会和金氏统一战线,共同讨伐晓星尘。
金光瑶眉头紧皱,放下手边递消息来的纸条,揉了揉额角,多日不曾好好休息过,脸色都有些青黑。
饶是他已尽力将消息压下了,但清谈盛会上那么多世家,他们都在场,回去后一传十十传百,清谈盛会上发生了什么,根本瞒不住外界。
栎阳常氏灭门一事与之相比都还是轻的,就怕世家各族将目光放在阴铁上,那才焦头烂额。
金光善又不曾真正信任过他,手底下可用的人拢共没几个。
略一思索,招来人:“宗主呢?”
“宗……宗主去了春风楼。”小厮诚惶诚恐。
春风楼……
金光瑶眼微眯起,那可是兰陵最大的花楼妓馆。
知道金光善是指望不上了。
“那大公子呢?”
金光善从来不允许他称呼金子轩为兄长,觉得他配不上。
更是为了让他谨记自己金家奴仆的身份,让他和其他下人一样,称呼金子轩为大公子。
没想到小厮更加惶恐了,腿一软就跪倒在地磕头。
“大公子他……偷偷去了云梦。”
“走了多久。”
“已经十几天了……”
想起百凤山围猎后金子轩和云梦那位江姑娘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对,再加上清谈盛会上金子轩始终不曾露面。
金光瑶就一阵头疼。
金氏没他迟早得完!
无意间瞧见小厮犹豫的神色,金光瑶索性道:“还有什么,也一并说了。”
“您要我们盯着的那位晓道长,在其他世家的追剿中受伤了——”
“还有就是,我们在盯的过程中,发现那位道长身后,似乎跟了个穿黑衣服的少年。那少年也没做什么,只不远不近地跟在那道长的身后,瞧着不像是那道长的帮手。”
他低头思忖。
“我要出门一趟,不要告诉任何人。”
金光瑶再次踏入了那座花楼。
不同于半月前的淡然,
“盯人的小厮是新来的,他不认识你这个金氏的客卿。但我知道,就是你。”
薛洋抱着茶杯咂咂嘴,“你说是就是吧。”
金光瑶难得被噎住,薛洋虽跟着晓星尘,但他只跟着也没做什么,小厮说甚至晓星尘被围剿受伤时,薛洋也没出手。
他倒有些看不懂薛洋究竟想做什么了。
却隐约察觉出薛洋和那位晓道长之间,关系似乎不一般。
“成美,你该知道,晓星尘是金氏指名要针对的人,我希望你不要做傻事。”金光瑶语气第一次无比认真。
薛洋置若罔闻。
摇晃茶杯,让茶倾斜倒入他嘴里,才满意地眯起眼睛。
“我高兴。”
咂咂嘴,这茶虽好,却有点寡淡无味。
要是来点糖就好了。
他把腰间装糖的袋子倒出来,原本鼓鼓囊囊的袋子结果只掉出来一颗,看到这颗熟悉的糖,薛洋一怔。
金光瑶视线被吸引过去,他是知道薛洋嗜糖如命的性子的。
询问,“怎么只剩一颗了?”
不知为何,薛洋想起那天金麟台下晓星尘给他糖的样子,忽然笑起来。
“是啊,只剩最后一颗糖了。”
“茶喝完了,我要走了。”
薛洋起身打开房门。
“为什么?”
薛洋动作顿住。
金光瑶仍坐在凳子上,薛洋打开的房门让外面一半阳光倾泻了进来,照在金光瑶身上,另一半身子隐入阴影里。
他的面容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我想吃糖了。”薛洋道。
金光瑶不明白,既是想吃糖,那换个人也可以,为什么偏偏是晓星尘。
薛洋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看着他,一向笑意的脸上难得多了认真之色。
“你不明白,你也不会明白。”
“成美,”金光瑶喊住薛洋,他已经隐隐猜到薛洋要做什么,语气意味不明,“你可想好了,你要是去了,兰陵金氏可容不下一个与邪魔歪道为伍的客卿。”
薛洋嗤的,转头冲金光瑶咧笑一声,便下了楼。
一个客卿而已,他不在乎。
当薛洋再次找到晓星尘时,他正被几个小世家的人给围攻堵住了去路,处境不太好。
晓星尘不想动手杀人,再加上他先前又曾受过伤,而那些人出手招招狠辣,明显是奔着晓星尘的命去的。
“晓星尘!你这个卑鄙小人,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胆敢污蔑金氏的?!”
“别怪我们要你的命,谁让你得罪了金氏,要怪就怪你自己……”
“哈哈,拿你的人头去金氏投诚,我陈家出头之日指日可待!”
“晓星尘,你好歹毒的手段!竟然杀害栎阳常氏满门,那么多的冤魂夜夜嚎哭,在等你下去找他们呢。”
“别跟他废话,他杀孽如此深重,怕是早就入了邪魔歪道。杀了他正好替天行道……”
忽然,一道声音插进来。
“谁告诉你们栎阳常氏是他杀的?”
众人转头看过去,薛洋对上晓星尘的目光。
“我薛洋,还不屑要别人来给我顶罪。”轻飘飘的语气。
“不是他,栎阳常氏难道还是你杀的?”有人发问。
晓星尘正想阻止。
“当然是我。”薛洋笑眯眯地点头。
那些人面面相觑,“他是谁?”
人群里有人突然大喊起来,“我知道!我认识他,他是金氏请的一个客卿长老,不常在金氏露面,但我在前年金氏的一次宴席上见过他,他叫薛洋。”
有人犯迷糊了,金氏客卿?看他不过十六十七岁的年纪,金氏有这么年轻的客卿?
“别管他是谁,既然他承认了栎阳常氏是他杀的,那就是和晓星尘一伙的,一块杀了就是。”
“对,杀了他正好为栎阳常氏报仇!”
薛洋缓缓抽出降灾,伸出一根手指在身前摇了摇,语气甜到发腻。
“不哦,栎阳常氏该死。”
“我再说一次,栎阳常氏上上下下,都——该——死!”
最后一个字落下,剑刃相交。
即便有了薛洋的加入,围攻晓星尘的人也没少多少。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晓星尘的命是讨好金氏的门路,没有哪个人愿意放弃这唾手可得的泼天富贵。
反正晓星尘也不会杀人,从金氏出来的一路,追杀晓星尘的人都只是被他打伤,没要他们的命。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他们下手更加肆无忌惮,眼中闪烁贪婪的光芒,看晓星尘的眼神就跟看一块砧板上的肉。
薛洋下手可没有这么多讲究,想要他命的人,他向来不会放过。
“晓星尘,去死吧!”一声大喝响起。
一柄剑刃同时从晓星尘背后偷袭,晓星尘正想避开,牵扯到先前的伤口,闷哼一声,动作迟滞了瞬。
可这也晚了。
晓星尘闭上眼,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身上却一沉,自己被扑倒。
睁眼就看到原在另一侧的薛洋不知什么时候冲了过来。
薛洋挡在他身后,把晓星尘压下,受了那一剑。
晓星尘被薛洋护在身下,薛洋嘴角的血不断滴落在晓星尘脖颈。
“阿洋!!”晓星尘下意识喊道。
薛洋起身,把那柄插进他胸口的剑毫不犹豫拔了出来,反手把拿剑偷袭的那人割喉。
剑刃的血溅到薛洋脸上,平添一份凶戾。手持降灾就那么站在那里,“我看你们谁敢动他?”
看薛洋这么一副凶神恶煞神鬼不惧的样子,众人顿时不敢再动了。
毕竟晓星尘最多把人打伤,薛洋可是真的敢杀人的。
趁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晓星尘快速运剑背上薛洋离开。
在身后,薛洋抬手想抹去嘴角的血迹,发现血迹带黑。
趁晓星尘转头没看到他的动作,快速把嘴角血迹抹干净。
晓星尘找了好久才在十几公里外找到一个可以栖身的隐蔽破庙,将薛洋小心放在破庙一侧的干草垛上。
拿出药粉撒在薛洋伤口处,这伤口自后胸贯穿而过,被那柄剑刃刺穿的衣服口子周围全染了血。
晓星尘直接顺着那些口子上药,又嚼了几株自己找到的止血药草敷在伤口上。
“我不是让你走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
“要你管。”
薛洋从刚才就一直撑着不让自己倒下,晓星尘看到他脸上的倦容。
“你若困了,便睡一会儿吧。”
血液的大量流失让薛洋手脚发软,指尖冰冷僵直,眼前止不住的发黑晕眩。
他虚弱笑笑,“我可不敢睡,万一你把我扔下了,我可不想死在这。”
晓星尘撇头,“不会。”
“什么?”
“你救了我,我不会把你扔在这。”
不知是有了晓星尘的保证,还是实在困得厉害,薛洋不知不觉渐渐阖上双眼,小声喃喃:“刚才,我好像听到你叫我阿洋了,那声阿洋,真好听……”
“从没人……这么叫过我……”
“不知道为什么,总共不过跟你相处半月的时间,却仿佛我们已经好像认识了很久。”
“晓星尘,我困了,我想睡一会儿,等天亮了记得……叫我。”
最后两个字微弱得几乎听不到。
见薛洋这副胡乱呓语的样子,晓星尘慢慢意识到不对,一摸额头入手滚烫。
轻轻出声唤他,“阿洋。”
薛洋还是没反应。
晓星尘着急撕开薛洋的衣服,将刚才敷上的药草拨掉,这时他才发现薛洋的伤口发黑,竟是中毒了!
薛洋胸前背后,都是狰狞结疤的新伤旧伤,看得晓星尘触目惊心,手颤抖地给薛洋喂了他身上所有的解毒药。
直到那血迹颜色越来越深,黑如墨染时,晓星尘知道,他那普通的解毒药对薛洋根本没用。
“……冷、好冷……”
薛洋蜷缩在草垛上,竭力把自己缩成一团。
额头发烫,身体却发冷。
哪怕晓星尘已经把厚厚的一层茅草盖在他身上,可薛洋还在喊冷,同时身上的温度低得骇人。
双眼紧闭,眉头微皱,嘴里胡乱嘟囔着什么,看上去脆弱无害的样子。
唯有晓星尘知道,眼前的人是曾亲手屠了栎阳常氏满门的人。
还有……义城。
可不知为何,晓星尘脑海总浮现方才薛洋冲过来为他挡剑,血不断滴在他身上的那一幕。
低声叹了口气,罢了。
脱掉鞋袜,拿自己的外袍裹住薛洋,晓星尘也钻进草垛里抱住了薛洋,用体温替他捂热。
怕追杀他的人循着火光追来,晓星尘不敢生火。
寂静的空间里,晓星尘仔细感受薛洋的心跳脉搏,侧耳听他的呓语。
似是感应到身侧的温暖源,薛洋手紧紧攥住晓星尘衣襟,“好痛、好痛……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要骗我……”
薛洋脸上出现痛苦之色,好像在经历一场永远都醒不过来的梦魇。
与此同时,薛洋刚缓和过来的体温极速下降,心跳都变得微弱。
晓星尘慌了。
“薛洋。”
“薛洋,活着!给我好好活着。”
“薛洋,不要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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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薛洋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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