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席会结束后，金光瑶敛袖走入偏殿。
行至到正背着手等待的金光善身后，小心俯身行了礼。
眼角瞥见金光善侧脸紧绷，金光瑶心里一紧，生出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金光善忽然动了。
回身一掌狠狠掌掴在金光瑶脸上，力道之大，直接将金光瑶抽飞几米远，狼狈摔在地上。
“咚”的一声沉闷落地声。
“废物！”一声斥骂传来。
“难怪是娼妓所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谁让你把人放进来的？！”
金光瑶面色微沉，顾不得脸上的火辣，神情惶恐起身爬过去，跪在金光善身前。
“家主息怒。”
深知金光善脾性的金光瑶，知道金光善此刻不想要听任何的解释和话语，只想发泄刚才席会之上的怒火。
所以金光瑶只是不住地磕头，甚至从头到尾都没为自己辩解几句。
金光善含着怒意的视线冷冷扫过金光瑶，待金光瑶的额头开始磕渗血时，才缓缓开口。
“去查，查那个晓星尘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金光善只要一想到即使晓星尘离开以后，众宗主看向他还是有些怀疑闪烁的眼神，金光善就恨不得把晓星尘碎尸万段。
跟着又想到什么，不悦地重重冷哼了一声，“还有，别以为栎阳常氏的事是谁做的我不知道。”
“你给我告诉他，下次要是再处理不干净被捅到我面前来，我不介意金氏少一个客卿。”
“至于常萍，金氏今日出面保下了。要他给我收手些，常萍暂时还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兰陵。等这阵风头过去，他想把常萍怎么样就怎么样。”
金光瑶默默听完，起身行礼，“是。”
在金光善嫌恶的眼神下，金光瑶缓缓退出偏殿。
在他即将迈出大门时，身后传来金光善淡淡的声音。
“那个看门的小厮，不用留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定下了一个人的生死。
金光瑶习以为常，他似乎早就知道会这样，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回到自己房间，换下那身刚才脏了的衣袍，理整歪乱的发冠后就出门了。
他一路有意无意避开金氏巡逻的守卫，穿过人来人往的大街，径直进入了一家开在热闹市集间的花楼。
上了二楼轻车熟路推开房门，入眼就看到薛洋正懒洋洋倚在窗边，啃个苹果不知在想什么。
开门声似乎惊扰到了他，薛洋回过头，皱眉不满：“怎么现在才来。”
薛洋对金光瑶知道他来了兰陵的事毫不意外，他和晓星尘一没蒙面，二又没隐瞒身份。依照金氏的眼线，恐怕在他踏进兰陵的那一刻，金光瑶就收到消息了。
金光瑶敛袖在桌旁坐下，没立即回答，转而道：“成美，你可知道，晓星尘道长今日闯进了金氏的清谈盛会。”
说话时，金光瑶暗自观察薛洋的神色，见薛洋没什么反应后，才继续道。
“他为栎阳常氏做保，带来了人证，还道破了金氏私铸阴铁之事。”
“人证？”薛洋抬眸，收起几分漫不经心，“是谁。”
“常萍。”
“看来，还是漏掉了一个。”薛洋复又转头望向窗外，话语却有些玩味。
金光瑶哪能不知道薛洋在想什么，“成美，常萍还不能动，金……宗主为了摆脱嫌疑，他保下了常萍，常萍不能死在金氏。”
他觉得他要再不开口，出了这道门，薛洋就要提剑去杀常萍了。
在说到金光善之时，金光瑶声音顿了一顿有些不自然。
薛洋听出来了，跳下窗台来到金光瑶面前。
离得近了，才发现金光瑶脸上有一个红红的巴掌印，额头也破了皮。
虽然有上过药的痕迹，但那残留的五个指印却没能消掉，可见打的人是用了多大的力道。
“啧啧，那老东西又打你了？”薛洋盯着那伤，啧啧调笑。
他不理解，金光善对金光瑶不是冷脸鄙夷，就是迁怒动手，金光瑶却还这么能忍，坚持要留在金氏。
金光瑶坐着，一贯噙着笑的面容有些冷，“晓道长今日上门指认金氏私铸阴铁，金宗主生气，也是应该的。”
薛洋笑意收了收。
“你不用试探我，阴铁的事，不是我告诉他的。”
金光瑶正欲再说什么。
突然响起的嘈杂声打断了屋里两人的交谈。
金光瑶踱至窗边，望了一眼。
“哟，说正主，正主就来了。”
楼下人头攒动，嘈杂喧闹，依稀能听到百姓在大声嚷骂什么。
等那道身影走近时，才看清，是晓星尘，是才与薛洋分别不到一天的晓星尘。
可此时晓星尘却没了分开时的清雅俊逸，颇为狼狈落魄，一身道袍揉皱了贴在身上。
一向素净的白衣被人扔满了烂菜叶子，就连头发都被扔来的鸡蛋波及到，黏糊不清地搭在身前。
晓星尘不言不语，只护着怀里的霜华。
他走得艰难，背脊微微弯着。
人群在他面前分开道路，像是生怕沾染上什么脏东西。
“赶紧滚，滚出我们兰陵！”
“就是这人，污蔑金宗主！宗主说了，要他不得再踏进兰陵一步。”
“我呸，给我们滚出去……”
“滚出兰陵！！滚啊！！”
薛洋抱胸站在楼上，看着下方狼狈的晓星尘，嗤笑，“你们金氏，就只会搞流言那一套。”
今天刚发生的事情，不到一天，就传得兰陵人尽皆知，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金光瑶看过去，瞥见薛洋黑眸里满是嘲讽。
也有些无奈，这回是金光善开口想要毁了晓星尘，此事怕是没那么好善终。
他想不通，到底是怎样巨大的利益，才能让有“明月清风天之骄子”之名的晓星尘宁愿舍弃自己的名声，也要当庭曝出金氏阴铁之事。
晓星尘想要做什么，他也隐隐有了猜测。
下方晓星尘的样子，金光瑶自是也看到了。
这恐怕只是一个开始。
惹恼金氏的后果，不是谁都能担得起的。
但他乐意推波助澜一把。
“这世间，容不下那么多好人。”
耳边金光瑶说了什么，薛洋无暇去听，他只盯着下方人护剑的动作入了神。
晓星尘的衣袍已经很脏了，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块完好的地方，但他仍用勉强还算干净的袖袍一角，将霜华护在怀里。
那一瞬，薛洋只觉刺眼。
清谈盛会上发生了什么，即使他不在场，也同样清楚。
令他没想到的是，晓星尘居然包庇下了他？
对杀害栎阳常氏满门的凶手是他闭口未提，甚至反被污蔑晓星尘自己才是真凶时也沉默不语默认下来。
可笑，他需要晓星尘包庇？
收回目光，薛洋心情忽没来由的烦躁，打开房门想出去。
“成美，你干什么去？”
“去砸摊子，”薛洋回头恻了金光瑶一眼，“你要一起来吗。”
刚想提醒薛洋低调行事的金光瑶，瞥见自己今日瘪瘪的荷包，抬手挥别，脸上挂上虚假的微笑。
“成美，好走。”
薛洋翻个白眼就下了楼。
走在街上，指腹轻轻摩挲袖中的糖纸，那是金麟台前晓星尘给他的——那最后一颗糖。
在糖饼铺子前停下，薛洋拿出那颗糖放在架子上。
“有和这个一模一样的吗？”
店家刚想伸手拿那颗糖起来看，薛洋的动作却比他更快，一道暗光闪过，店家手背立马出现一条血痕。
对上薛洋阴恻恻的目光，店家顿时明白眼前人不是个善茬，急忙求饶。
薛洋收回滴血的降灾，“只能看，不能摸。”
“再有下次，掉下来的，就是你的手指。”
“是是是。”
店家隔远看了半晌，脸色为难道：“我这没有这样式的糖，要不客官您尝尝我店里其他的糖？说不准就有味道一样的。”
边说边觑薛洋的神色。
薛洋挑眉，来了点兴趣，抓几颗糖放嘴里嚼。
没嚼两下，马上吐了出来。
“你这什么糖，这么难吃！给狗吃，狗都不吃。”
薛洋将自己的那颗糖拿了回来，想了一下，又将摆在架子上的所有糖果通通扫下收进袋子里。
反正都要砸摊子，这些可不能浪费了。
然后在店家愕然的目光下，踹倒摊子，拎着装满糖的袋子大摇大摆离开。
活脱脱一个土匪进村劫掠。
店家都傻眼了。
不、不是，这人不是嫌难吃，说狗都不吃吗？！
转头就把糖全收走了。
合着狗不吃，他吃？！
郁闷的店家风中凌乱。
金氏？对，还有金氏，他要上报给金氏巡卫，把这个嚣张的歹徒抓起来。
听说金氏管事的金主事最是体恤百姓、和善可亲，定会为他讨个公道。
收了糖的薛洋倒是心情大好，抱着鼓鼓囊囊的糖袋子步子轻快。
花楼之上的金光瑶看到这一幕，不禁摇头轻笑。
幸好他没跟下去。
不然啊……
他可没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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