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莲、莲花?

李忘生心头剧震,恍然意识到这是师兄在扮演的角色。之所以一开始没想到,是因为眼前人和先前浮现在脑海中的形象完全不同——毕竟在他原本瞧见的记忆中,那位“莲花”真真切切是位姑娘,他们两人之中却并无女子。

可师兄为何没认出他?

心中隐隐生出些不妙的预感,李忘生微仰起头,艰难开口:“师……我是……”话才出口神色陡变:他竟然说不出来!

莫非这幻境的规则不允许他们说出现实世界种种?

思及此,李忘生艰难改口,哑声试探:“师…莲、莲花,你……你还记得纯阳吗?”

“纯阳宫?”谢云流嗤笑一声,眼中怒火更炽,钳着李忘生下颚的手又收紧了几分,痛得他闷哼出声,“怎么,又想拿你那高高在上的师门来压我?还是想提醒我,你是名门正派的得意弟子,而我……”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烈的自嘲与恨意,“而我不过是个你看不上眼的苗疆‘妖人’?!南宫川,你当我是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

糟了!

这激烈的反应印证了李忘生的猜测:师兄竟真以为自己是莲花,难怪他的神态与平日截然不同,眼中的怨恨更是毫不掺假——他已完全沉入幻境角色,遗忘了自身!

李忘生顿时心急如焚,顾不得下颚的疼痛,急切地想要唤醒他:“不、不对!你听我说,你不是莲花!我也不是南宫川,我是李……你、我们……”

他徒劳张口解释,却说不出任何关键词句,只能紧紧盯着谢云流的眼睛,期待捕捉到些许疑虑与熟悉。可惜那双眼中刻下只有愤怒,隐隐还透出几分痛楚:

“住口!我不想听你花言巧语!你以为换个名字,编个身份,就能抹掉你做过的事?!就能抹掉你为了你那狗屁师门,抛下重伤的我独自离开的事实?!”谢云流用力将李忘生掼在墙面上,欺身上前将他困在方寸之间,灼热的呼吸带着怒火喷在他脸上:

“怎么,蛊毒噬心所以怕了?我就是要你记住这份痛!记住你背信弃义、抛下我的代价!我就想……”他话语一顿,眼神有刹那的失焦,冰冷的话语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带着刻骨的寒意,“就想……看看你如何死去……也是未必!”

李忘生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焦急与痛楚激的他周身微颤,他看着眼前人陌生的神态,恍惚间竟似又瞧见那个风雪夜的师兄。彼时他也是这般怒意上涌,只是眼中并非恨意,而是他看不懂的深沉情绪,便是时隔数年,甚至已然隔世,午夜梦回间百般思量,他依旧不懂那是什么。

刻下重又对上那双情绪激荡的眸子,虽是幻境赋予的情感,却是那般真切。这一瞬间,李忘生恍惚触摸到了那个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却无法开口询问,悲伤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他不能说出真相,幻境的法则如同无形的枷锁扼住他的喉咙。他只能挣扎着,试图用“南宫川”的身份去安抚这头被幻境和记忆碎片激怒的狮子。

“莲、莲花,”他喘息着,声音虚弱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他……我离开并非背弃,师门有命,我、我身不由己。我其实……”

他艰难地寻找着措辞,既要符合南宫川的人设,又要传达自己真实的心意。可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说过这等言语,眼前又是素来爱重的师兄,那些轻佻言语便更难出口,只能恳切地望向谢云流,希望这份“情真意切”能打动对方。

然而并非发自真心的话语如何能打动人心?更何况“南宫川”背弃在前,此刻又这般吞吞吐吐,分明俱是狡辩。谢云流怒意更炽,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声,眼中最后一丝动摇彻底被暴戾取代。他猛地掐住李忘生的脖子,力道之大让他瞬间窒息:

“南宫川,你这张嘴还是这么会哄人!当初就是这般貌似无辜,却渐渐将我推入深渊!如今又想故技重施?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你和你那该死的师门一样,道貌岸然,无情无义,如今既然找上门来,休怪我辣手无情!”

“呃……”李忘生喉间发出痛苦的音节,眼前阵阵发黑。窒息感与蛊毒的剧痛交织,让他几乎失去意识。他徒劳地抓着谢云流的手臂,却全无作用;艰难抬眼看去,又被师兄眼中纯粹的恨意所刺伤。

师兄不信他。

李忘生恍然意识到,此刻无论说什么,在坚信自己就是“被抛弃的莲花”的谢云流面前,都只是苍白的辩解,根本无法取信于他。

该怎么办?

就在李忘生意识即将涣散之际,扼住他咽喉的手指却倏然放松,他艰难抬眼望去,就见谢云流正略显惊慌地松开手指。

“你……”他张了张口,声音却似被堵住,眼中光芒明灭不定,最终却只是恨恨然甩手背过身去,大步走到桌边坐下,“没用的东西!”

他抬手攥住桌上茶杯,囫囵吞下杯中冷茶,声音依旧冰冷,却仿佛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别装死!你的命,还轮不到你自己做主!”

“咳咳……咳咳咳……”

脖颈处的钳制一松,李忘生顿时蜷缩在地,撕心裂肺地呛咳起来。剧烈咳嗽激发了体内蛊毒,喉头涌起阵阵腥甜,转瞬间身上道袍已被冷汗浸透,凉风一吹,寒意刺骨。

“呵……”一声极轻的嗤笑从他喉间溢出,带着浓重的自嘲与疲惫。这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了背对着他的谢云流耳中。后者握着茶杯的手指骤然收紧,抬眼看他,眼神如刀:

“你笑什么?!”

“我笑……咳咳……时移世易,你还是不信我。”

“你又哪里值得相信?”

“分明是你性子偏执,只信自己所见,却不愿听取真相。”

“真相?!”

“啪”的一声,粗瓷茶碗被摔个粉碎,怒火迸发而出:“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偏激?!你们纯阳宫的人,都这般自以为是、高高在上吗?!抛弃誓言的是你!背信弃义的是你!如今倒成了我偏激?!”

李忘生无视四处飞溅的碎片,扶着墙壁缓缓起身。疼痛并未消磨他的意志,反而让他混乱的思绪变得异常清晰。他不再试图拙劣地模仿南宫川,只毫不畏惧地对上谢云流的视线:

“抛弃?背信弃义?你亲眼所见?还是仅凭臆测?”

他霍地向前逼近一步,眼神锐利如针:“你只知我因师门之命离开,便认定我是贪图虚名、背弃情义的小人?你可曾问过我一句前因后果?可曾给我半分解释的余地?!”

他语速不快,且因喉头受损声音嘶哑,却句句掷地有声,带着前世积累的委屈和今生目睹对方被幻境操控的痛心:“给我下蛊是如此,认定我是负心人亦是如此!你只凭自己认定的‘真相’,便一意孤行,将满腔怨恨化作利刃加诸我身!这难道不是偏激?不是刚愎自用?!”

这些话,既是质问眼前的“莲花”,又何尝不是在质问当年那个不听解释、打伤师父、远走东瀛的谢云流?压抑了两世的情绪终于在此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幻境的身份错位,反而成了他撕开伪装、直面心结的契机。

他早就想这般质问谢云流了!在前世,在此世恢复记忆的那一瞬间,在那晚医院中……然而此世的师兄对前尘往事一无所知,他憋闷许久无法发泄,刻下终于能尽数倾吐,眼中少见的显出几分快意。

“住口!你懂什么?!”

这一连串的质问砸下来,轻易点燃了谢云流的怒火,眼前人沉静中蕴含锋锐的眼神,以及据理力争、寸步不让的姿态化作无形利刃破防而入,轻易刺入心头,剐出淋漓鲜血:“我亲眼所见!你为了师门命令,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将我置于何地?将我们的誓言置于何地?!这还需要什么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你虚伪薄情的本质!”

“眼见未必为实!”李忘生寸步不让,声音也陡然拔高,压抑许久的怒火全然宣泄,“师门之命如山,我若违抗,不仅自身难保,更会连累师门!你——咳咳……你只道我负你,可曾想过我亦有苦衷?可曾想过我离去时心中是何等煎熬?你只沉浸在自己的‘被抛弃’的痛苦里,信你想信的,恨你想恨的,不问不听,直接判我死刑!这与当初……”你打伤师父,离开纯阳又有何异?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和蛊毒带来的眩晕,目光灼灼地逼视着谢云流,嘶声质问:“……这便是你的‘道’吗?只凭一己好恶便妄下断论,将他人打入深渊,不容分辩,不留余地?这与你口中那些‘道貌岸然’之辈又有何本质区别?!”

“你——!”谢云流被他最后一句质问刺得脸色铁青,仿佛内心最深处某个不愿面对的角落被狠狠揭开。他猛地踏前一步,周身气息暴涨,于银饰叮当声中如有实质般压向李忘生:

“南宫川!你找死!”

他眼中杀机毕露,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缕幽暗危险的乌光,直指李忘生心口!后者却是不闪不避,固执地迎上他的视线,面色却一寸寸惨白下来。

这是怕了?

谢云流胸口剧烈起伏着,将牙根咬得死紧。只要他想,一指下去便能取其性命,再不必听那些诛心之言!

可是、可是——

忽然面前之人身形一晃,低低闷哼一声,豆大的汗珠如瀑而下。谢云流眉头一挑,冷声道:“怕了?那你——”

话音未落,却见李忘生猛地抬手捂住嘴,指缝间却抑制不住地渗出暗红色的血沫!

“咳……噗——!”

喉间腥甜再也压不住,李忘生猛地侧头,一口黏稠的、带着诡异暗沉色泽的黑血喷溅在粗糙的木地板上。

“!!”

谢云流瞳孔剧震,刺目暗红映入眼帘,又向下软倒。他下意识伸手去扶,张口欲喊,喊出的称呼却被无形大手噤声,全然消散殆尽,只能低头望着他惨白如纸的面色,忙乱地伸手去按他紊乱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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