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南师兄,原来你在这儿!”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关切的询问声,随即有人匆匆赶来一把扶住他。李忘生下意识想将人推开,然而这具身体才刚受创,手足无力,只能任由那人扶着——他直到此刻才意识到,对方口中的“南宫师兄”是在叫自己,转头望去又是一怔:
“你是——纯阳弟子?”
“师兄说甚么胡话呢?”那个身穿纯阳道袍的弟子闻言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莫不是发热烧糊涂了?”
他显然是个自来熟,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关切的话语,李忘生边听边适时引导一二,片刻后已弄清楚情况:原来他当真变成了先前那个陌生男子,名叫南宫川,是纯阳宫清虚真人座下二弟子,自从与众师兄弟汇合后便全身不适,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头晕、鼻血不断,指甲发黑……今日一早他晨练晕倒后,这会儿方才醒来。
不过——南师兄?
南宫川难道不应该姓“南宫”吗……?
李忘生好奇地打量扶着自己的青年,这人名叫洛雁峰,也是纯阳弟子,负责总理这处营地的庶务,这会儿来找他,是因为先前派去求助的弟子回来了,说已寻到救治之法。李忘生顺着他所指看去,便见不远处还站着个小道士,亦是神色关切,目光中却带着些许探究:
“南师兄可好些了?”
李忘生不知他如何称呼,便只点了点头。正思量如何接话,对方已靠过来连珠炮般将线索送予他:
“那就好!我见到慕容先生了,他那边有事要忙,脱不开身,但指引我去见了一位叫做‘莲花’的苗女。我问过她,她承认了你被她种下桃花蛊。”
李忘生的眉头顿时一跳:蛊毒?
怎么涉及到这东西了?
师兄呢?他二人一同被卷入此地,师兄刻下又在何处?
“这‘桃花蛊’是由喜爱之人下给对方的,情浓时不会有丝毫伤害。”见李忘生神色还算淡定,燕小霞才继续解释道,“可一旦下蛊之人发觉被下蛊者有丝毫异心,蛊虫便能感知施蛊者的意愿,开始在被下蛊者体内作祟,最终甚至会爆体而亡!”
“好歹毒的心思!”洛雁峰狠狠锤了一记掌心,目光期冀地看向那人:“小霞师弟,可有问到解决之法?”
“两位师兄莫急。”燕小霞安抚性摆了摆手,“解法……关键还在下蛊之人身上。”
他转向李忘生,双眸微闪:“那位给你下蛊的姑娘说,此蛊她能解,还给了我一只笛子,声称吹奏即可引出蛊虫,但我观她眉宇间郁结未散,心结深重,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哦?”李忘生捕捉到他话中深意,“燕师弟何出此言?”
“情之所至,方生此蛊。”燕小霞叹道,“若非爱之深,怎会恨之切?她痛下狠手,定是心伤至极!所谓‘恨海情天’,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猜,她真正想要的是你亲自去见她,当面解开误会,而非如此草率地用一支笛子便了结前尘。”
他这话几乎明示吹笛解蛊之法有问题,但观这小道士言语,似乎对那位莲花姑娘又并无恶感。李忘生心下生疑,却未急着开口,倒是洛雁峰对此颇为吃惊,上前半步:
“去找她?燕师弟,你疯了?那苗女……那位姑娘既然能下此狠手,定是对南师兄恨之入骨!贸然前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洛师兄此言差矣!”燕小霞连连摆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情之一字,爱恨交织。恨有多深,爱便有多切!南师兄,”他热切地看向李忘生,“相信我,那位莲花姑娘定是在等你一个解释!她若真欲置你于死地,何必用这折磨人的情蛊,直接杀了岂不干净?我觉得你应该去见见她,把话说开,误会冰释,蛊毒或可不药而愈,我们也能……早些离开此处不是?”
“哦……”李忘生审视着眼前的小道士,他言语间透着急切,分明有意促成他与“莲花”相见,似有所图。但眼下,这位“莲花姑娘”无疑是幻境的关键节点。无论对方是正是邪,或许都藏着破局之机。
更何况,这或许是寻找师兄的唯一线索。
思及此,李忘生压下疑虑,颔首道:“燕师弟所言有理,我也正有此意。便请带路寻去一见。”
“好嘞!”燕小霞登时喜形于色,如释重负,“她就在不远处林中的树屋!南师兄随我来!” 言罢转身便走,步履轻快,不似去见仇敌,倒像赶赴佳期。
“哎——”
洛雁峰欲阻不及,只得忧心忡忡跟上,手按剑柄,暗下决心:若那妖女敢下毒手,拼死也要护住师兄!
莲花所在之处距离三人所在的营地不远不近,若是平时,这点距离不过轻功一转的工夫。然南宫川身中蛊毒,步履虚浮,另外两人便也贴心的放慢了脚步。途中燕小霞喋喋不休,极力渲染着“莲花”的深情:“……南师兄,你是不知道,莲花姑娘对你痴心一片,为了救你不惜与族人反目。这般深情,若非天大误会,岂会走到今日?待会儿见了面,师兄你姿态放软些,温言细语哄上一哄,误会解开,破镜重圆指日可待!嘿嘿……”
破镜重圆?与一个幻境中的陌生女子?简直是天方夜谭。
李忘生内心毫无波澜,只凝神感应四周。他与师兄内息同源,若在近处必有感应。然而一路行来却无半点感知,他与师兄莫非不在同一幻境?
此念一起,李忘生心焦更甚,只想尽快破境而出,与师兄汇合。
不多时,一座倚巨木而建的简陋树屋映入眼帘。离地两三丈高,藤蔓为梯,木板为阶,透着原始气息。屋门紧闭,隐约可闻细微呼吸,轻而浅,显然也是练家子。
“就是那儿!”燕小霞驻足,兴奋地压低声音催促,“南师兄,莲花姑娘就在上面!快去吧!切记,好好说话!”他推了推李忘生,眼神充满期待。
“区区一个苗疆妖女……”洛雁峰不忿,正要抱怨,却被燕小霞一把捂住了嘴,“唔唔”挣扎着被往后拖了几步,被捂得直翻白眼。
“有点眼力见!”燕小霞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以唇语警告后才放开他,满含期冀的目光重又转向李忘生,“南师兄,快去啊!”
李忘生抬首望向那寂静的树屋入口,心头莫名悸动:他们并未遮掩行迹,屋内人早该察觉,却闭门不出,显是余怒未消。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滞闷,朗声道:“请问莲花姑娘可在?”
燕小霞大惊:“师兄你这叫的也太生疏了!不怕惹得人家更生气?”
李忘生一噎,面皮阵阵发烫:他不是当事人,自然叫不出之前所见的亲热称呼,期期艾艾片刻不见屋中人应答,只能涨红着脸,艰难开口:
“莲、莲儿姑……”
话刚出口,树屋门忽然“砰”地一声被拍开,一道藤蔓从中急射而出,在洛雁峰与燕小霞的惊呼声中闪电般缠住李忘生的腰身,将他狠狠拽向屋内!
一个低沉沙哑、饱含怒火的男声随之炸响:
“南宫川!你还有脸来?!叫谁姑娘呢?!”
腰身被缚,李忘生指间剑气本能凝聚,却在电光石火间捕捉到那熟悉无比的声线!
师兄?!
惊喜刚起,人已被藤蔓扯至对方面前。昏暗光线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轮廓分明、此刻却阴云密布的俊脸。来人一身缀有银饰的苗疆短装,略显清凉的设计更衬得他肩宽腿长,身形挺拔;墨黑长发未束冠巾,只用一根发带随意拢在脑后,几缕碎发散落颈侧,凭添几分不羁野性。挺直的鼻梁下,薄唇紧抿成线,那双惯常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正燃着熊熊怒火,死死钉在他身上——
不是谢云流,又是谁?
空气仿佛凝固了。
四目相对间,下方隐约传来洛雁峰的惊呼声:“燕师弟,你不是说是个姑娘吗?怎么是个男的?”
“我、我……”燕小霞也满脸茫然,神色懊恼又古怪,“不应该啊!她、他明明……”
“喂!那苗人,快放开南师兄!不然休怪我等不客气!”
“吵死了!”
谢云流眼中不耐之色一闪而过,挥手间一股气劲激射而出,直冲燕洛二人面门。后者有心躲避,却全然不是对手,被打了个正着,只闻两道“扑通”声响,人已软倒在地。
“别——”
李忘生如梦初醒,忙欲开口阻止,谢云流却不理他,偏过头沉声道:
“拖走关起来。”
“是。”一道略显童稚的嗓音在旁响起,李忘生这才发现室内还有个十岁左右的小娃娃,同样一身苗疆装扮,正板着张稚嫩的脸走出树屋,拖死狗一样拖着失去力气的两人向树下茅棚内走去。
李忘生:“……”这孩子的力气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你还有空想别的?”
下颌忽然传来一股痛意,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将李忘生的脸扳回,重又对上眼前人布满阴霾的俊脸,“南宫川,你还有脸来见我?还带着帮手?怎么,是嫌上次离开得不够干脆,还是觉得我莲花……好欺负?!”
谢云流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锐利如刀的双眸却死死盯着他,似是想要透过那双眼,径直瞧清他心底最深处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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