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都不知道过去多久了，只知道自己又回到了杨戬的船上，旁边的木窗敞开着，能听到仙鸟随船飞行的叽喳声。
有那么一瞬间我都在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受过伤。毕竟现在身上并不疼，甚至连沉香捅的那一刀都不见了。要不是睁眼之后看到了雷震子，我真的会以为方壶仙岛上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一场梦，醒来还是很……
不敢动不敢动。
师兄说我睡了挺久，大概有七天了。
不过作为一个曾经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一千五百多年的神仙，我表示五天其实不算久，然后差点儿被雷震子提起来揍。
“……要不是看你刚醒，求饶都没用。”
我咳嗽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瞬间又陷入了怀疑。
雷震子知道我在想什么，摆了摆手，告诉我那伤是真的，流的血也是真的，不过现在已经愈合了而已。
“你和我们不一样。”
……
确实。我现在的身体严格来说不能被称作“□□”，毕竟我并非肉身成神，但也不是完全的灵体，因为我魂魄不全。
我苏醒时师父就告诉过我，我现在的身体是残魂、桃枝和天地灵气拼出来的。所以理论上来说，只要残魂还没跑，就能用灵气重塑身躯。可这所需的“灵气”也不是谁都能拿得出来的，精度纯度是一，若没有浩瀚如海的底蕴那估计连门槛都摸不到。况且这种事情本身就是在逆天而行，那么强大的灵气顺着灵脉直接轰过来大概就两种结果，第一，直接把我熬成汤变成光；第二，保住我的命但把我的灵脉撕成碎片。
要做到这第二点，起码也得有宗门十二金仙及其往上的实力，又或者说，是曾经成功过一次的云中子，我的师父。
“……你带我见过师父了？”
“师父在玉虚宫呢，你想见他估计得再过一百年。——是杨大哥救的你。”
我愣了一下。我知道杨戬他厉害，却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厉害。我只知道他在我陷入梦魇之时化作一道光把我带了出来，却不知道他居然在此之前还帮我修复了伤口。
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看到的事情之后，我掀开被子就打算下床出去找人，不过被我师兄摁住了。他说杨戬正在船舱里睡觉，让我先别打扰他。
“你放心，我拿我这对翅膀向你保证，杨大哥没事，只是累了而已，你现在去找他，若是把他吵醒了，他肯定休息不了。”
“……当真？”
“虽然你天天骗我，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雷震子转身去桌旁倒了一杯水给我，然后给我讲了他们在金霞洞的事情。
杨戬多年来第一次回师门，玉鼎真人很高兴，拉着他在青松下叙旧叙了三天三夜。而我师兄则是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再次搜了一遍金霞洞，倒也并没有找到其他的碎魂。之后杨戬由自己三师弟带着，去了封印法身的梯田，检查了他二师弟的法身。
到底是杨戬眼尖，硬是在金翎短剑的好几处重伤上发现了丝状的灵气割伤。——那种武器在宗门里是找不到的，哪怕是申公豹都不可能用。所以杨戬那倒霉的二师弟可能是先被金翎短剑所伤，然后又碰到了沉香和申公豹，最后才被那种奇怪的丝状灵气打死。
在检查过尸身之后，杨戬改变了主意，要先去方壶找到我和沉香，然后再一起去瀛洲寻婉罗。
不过他们只知道我在方壶，却不知道我具体在哪里。于是两个人上岛之后便分开了。雷震子去了北侧，杨戬来了南侧。
之后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杨戬赶到时我身边正围着一群杀手。他料理了那些人，所以我放松了警惕，结果差点儿被那个没有武德的琉璃人一箭送去化作世间的清风细雨。
雷震子说，他赶到的时候满地都是血。
杨戬抱着我坐在地上，低头闭着眼睛，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落在天眼处，一动不动，和他说话也没什么反应。我师兄看出那些血都是我的，吓了一跳，冲上来想摸摸我的脉搏，结果人还没到跟前就被九玄神功轰飞了。
说到这里雷震子还拉开领子给我看他身上的伤，说还好杨戬当时为了救我已经耗费了七八成灵气，要不然他可能到现在都只能躺在床上。
当时杨戬的意识不在身外，所以他不许任何人靠近，甚至连雷震子都不例外。
我师兄不清楚情况，只知道我伤得很重。我若还没死，杨戬这样抱着我不动弹就是在耽误时间，而我若是死了，也不能一直抱着我坐在这里。
所以雷震子和杨戬打了一架，哦，准确地说，是和九玄神功打了一架。毕竟杨戬从头到尾都没动过。
用我师兄的话描述，就像是跟一个已经睡着的人斗智斗勇。他不敢硬来，怕灵气相撞的力量再伤到我，所以也打得憋屈，直说手里握着开叉的线头穿一万次针眼都比当时好受。可偏偏杨戬就是不肯让他靠近半步，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许久，直到——
师兄说好像是因为我咳嗽了两声，被杨戬听到了，所以他瞬间“醒”了过来，也收起了灵气，完全没注意到我师兄在不远处刹不住脚摔了个狗吃屎。
“他的天眼当真没事？！”
“我问了，他说没事。等他醒了你自己去问他。——你别说，杨大哥当时挺像你那猫儿的。”
“……哈？”
“你睡着的时候谁都不能靠近，靠进了就挠人呗。”
“……别开玩笑，我这儿正担心呢！”
77.
灵气是除了魂魄之外最强大的东西，哪怕是我这种原本就不容易被排斥的灵气在进入他人灵脉时都得万分小心才好运转。
杨戬是宗门弟子，不可能不知道任意妄为的后果。——他的灵气太强，九玄神功又是贯通天地的东西。一个小小的差错就能全线崩盘。
但他却成功了。
和重伤灵脉相比，留下性命才是更重要的。
所以哪怕我现在连金翎短剑都用不了了，我也不会觉得失落。
虽然雷震子一直坚持把我摁在屋子里休养不让我去看杨戬，但他经不住我闹，最后只能撤了结界让我出去。
我这才得以溜进老康的房间里看了一眼我那外甥。——他确实是累了，睡得很沉，都不知道我帮他解开了发绳，松开了头发。
我身上的灵脉几乎已经全断了，也没办法继续帮他照顾天眼，所以只能摸摸他的脉搏，观察了一整天，没见到天眼渗血，也没见他有任何不舒服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打算让他好好休息，退出去关上了门。
所有人都没去打扰杨戬，于是他一觉睡到了夜里。估计是醒来之后见屋子里没人，就来甲板上找我。
我当时正耍着他送我的匕首和师兄打架。雷震子一脸不情愿，也不怎么出手，就一直跳来跳去地躲，使得这个场景总有一种小童抓鸡的既视感。
杨戬出现在拐角处的时候我正巧踩着梯子跳上船顶去抓我师兄的翅膀。我现在没办法用灵气，雷震子耍我就跟耍小孩儿一样，见我跑上来了就拍拍翅膀又落回了甲板上，我愣了一下，站起身就打算从船顶上跳下去。
“你站那么高小心摔着！”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我师兄打着哈欠说要回去睡觉，我才意识到原来抓着我的不是雷震子而是杨戬。
他从我手中拿过那把银色匕首，将它收回刀鞘，抛给了后面的哮天。
哮天乐呵呵地跳起来接住它，甩着尾巴溜去船尾玩了。
杨戬换了件印着暗纹的衣服，额头上依旧带着那条蓝色的头巾。长长的头发整齐地束成一个发髻，但并没有戴发冠。
想到我正是因为溺在了他的眼睛里才让人钻了空子差点儿丢了命，此时突然有些心虚，视线乱飘，于是急忙找了一个话题，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平日里那个银色发冠去哪儿了。
杨戬说他没事，从头到脚都没事。随后抬手一摸，又说他急着出来找我，把那三尖两刃刀给忘了。
我点点头。反正不管怎么样，他没事就好。那三尖两刃刀又不是非戴不可……等等，好像有一个奇怪的词混进来了？！
“你刚才说什么？三尖两刃刀？”
有谁会把自己的武器当发冠整日戴在头上的？！你逗我玩吧！！！
杨戬笑了一声，表示他没有逗我玩。随后就给我展示了一下他是怎么把银色的三尖两刃刀变成发冠，又是怎么把它固定在发髻上的。
目睹了这一切之后我终于知道了当时他究竟把那么长一把武器收到哪里去了。本来以为是用了他们金霞洞独传秘法，结果没想到是直接把它戴在了头上。也难怪我从来都没见杨戬拿过武器，原来这家伙一直带着，只是脸太帅了很容易让人忽略掉他脑袋上的装饰，因而不曾注意过他手持三尖两刃刀的时候脑袋上没有发冠或是换了个发冠。当然，我也知道了这家伙为什么会和山一样重，走起路来却像猫儿一样轻。
用人间的重量来计算，传说中那三尖两刃刀可是有两万五千两百斤的，比大圣的金箍棒还要重一千七百斤。杨戬居然整日把它顶在脑袋上跑他的捕手单子。
二郎真君当真不同凡响。
“……你脖子不疼吗？”
“疼，不然你帮我揉揉？”
“这是活该！！！”
“嘶，你真的这么……啊？这么冷漠？”
“……”我动了动，装作突然对自己身上的衣服纹饰来了兴趣，移开了视线。
“幽鸾，看看你可怜的外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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