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移斗转,冬去春来。
刚过完大年初一,辛就马不停蹄地飞到外地出差,眨眼已有月余。
即便分别两地,他们也没有视频的习惯,只有断断续续,看似漫不经心的微信聊天兀自往下编织着,偶尔也会打个电话,乍看起来好像与平常工作日的时候也没什么不同。只有周末到来时,夏才会突然意识到,又一周过去了,那个人仍远在异地他乡。
辛动辄在世界各地出差,两人对此都早已习惯。即便如此,超过一个月的情况却也屈指可数,何况这次竟刚好赶上两个人的生日。
3月1日,夏在宿舍收到了蛋糕。安与胧分食之。
3月5日,夏给辛发了一个蛋糕的表情,辛回了一个黑眼圈的小黄脸。
再过几天,夏和安就要作为初出茅庐的大学生组合,到外地参加一场音乐节的演出,地点恰好在辛出差的城市,不过实际上夏演出的事是更早定下来的。
这段时间,夏和安一直在不分昼夜地做歌,旋律,歌词,编曲,一点点勾勒打磨,过程既是独属于音乐人的快乐和狂欢,但也不免有徘徊不前,甚至是彻夜难眠的纠结与折磨。
那种感觉,就像正在自己的血肉上用滚烫的铁烙印上艺术的勋章。
在一个半明半昧的清晨,夏处在始终没有睡踏实的浅眠状态,一个场景就那样悄无声息地钻入他脑海里。
在梦里,他手上正在翻着一本童话书。很大的对开本展开在腿上,甚至连纸张的干燥触感都那么鲜明。他的目光投射到书页上,却一时间没办法很顺利地阅读。他心里能感觉到,那不是正常的童话书,而是蕴含着很多他本不该窥视的暗黑秘密的童话。
他有点害怕了。就在他面前不远处有一扇虚掩的门,门外是有些急促的脚步,在往复徘徊。
他一下醒了,身上一层薄薄的汗。
手上还拿着写词的本。
安好像是刚从外面回来,脚步急促,想来是被晨间的清寒驱赶回来的。见夏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发呆,便走到他身边轻轻推了推他的肩,“到床上去睡吧,都在这坐一宿了。”
夏直愣愣地看着安,一直没有说话。安被看得有点毛楞,在他眼前摆了摆手,“咋傻了?”
夏仍不作声,只是转身伏在桌案上,按开台灯,写了起来。
等安再醒的时候,已经时近中午了。
“夏……”他眼睛还没睁开,就开始叫起来。
没有人回答他。
他眯着眼打开手机,看到了夏的留言:“我去录歌了。”
安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
……
抵达P城的时候,夏与安直接去了主办方安排的住所,紧锣密鼓地为演出作准备。
辛的信息在对话框里静候已久:“到了吗?”
夏好不容易忙里偷闲,回了一条:“票你搞到了吗?”他的潜台词是,如果还没有他要赶紧问一下主办方看能不能临时搞到。
“我让石助买了一百多张当作员工福利。你猜我有没有?”辛悠悠地回道。
夏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于是他果断选择先把这位霸总抛到脑后。
……
站在舞台上时,人潮的欢呼声阵阵袭来。这是观众给予表演者的最基本的尊重,即便他们并不认识台上的人。
大灯扫射如炬,仿佛在周身灼烧。
夏让这些感觉以最大的幅度包裹自己,他闭了闭眼,感觉自己的心跳是平稳的。
他的视线扫过人群,几乎没怎么费力气,就在人群外围看到了辛的身影。
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颀长高挑,虽然距离不近,但夏就是能确定是他。
几乎同时,大屏幕打出了他和安的组合名。
夏遥遥地望着辛,感觉到自己的嘴角一点点上扬。
有一点骄傲,还有一点为自己即将制造的惊喜感到难以压抑的兴奋。
他听到自己在说,“大家好!!!”
安就在他身边,与他一起大声喊出:“我们是,早!点!夏!班!”
音乐响起,声浪再次掀起。
夏与安对视一眼。
第一首歌,必须一鸣惊人!
夏的嗓音天然清澈,甫一开口便顷刻间穿透了在场观众的心扉,在他们的脑内和胸腔里唤起无法抗拒的共鸣。原本仍在理性观望的观众很快就被代入早点夏班的音乐节奏里,跟着摇摆起来。安适时地加入,与夏配合无间,并在副歌后,和着韵律爆发式演唱了一段很燃的说唱,将全场气氛推至顶点。
一首歌过去,台上台下的人都已大汗淋漓。
“哇哦!”安爆发出一声舒爽的嚎叫,引得台下的观众也跟着此起彼伏地尖叫起来。
夏亦笑着在舞台上无意识地盘桓了几步,“第二首歌……”
写给一个人。他在心里说道。
他的视线飘到人群外的那抹身影上。
辛始终没有什么动作,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与喧闹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夏突然手搭凉棚定睛看去。
这家伙怎么一动不动阿?该不会是人形立牌吧?
摄像头追逐着夏的表情,并同步投射到舞台旁的大屏上。
辛看着夏傻傻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无意识地换了个姿势。
夏放下了手。
“废血,送给大家!”
这便是他之前一挥而就写的那首歌。
他的声音翘首以盼着那个最精准的节点,随即如同暗夜里的河水汩汩流向所有观众。
……
脚下满是蒸馏器的碎片,
一遍遍滤去矫饰的谎言。
炼金术的最优解,
永远找不到的一页。
浓稠滚烫像你我的深渊,
辛腥扑鼻痛恨少了一点。
已然失去的从前,
只能借梦境来窥看。
……
我是你流出的废血,
滴落前已被点燃,
不是你要的答案,
任血干涸作碎的铁。
……
在夏营造的暗夜魔咒里,安的说唱如同雷暴,炸裂在沉沉夜空。
……
当大地变成一间潮湿的牢房
两颗心竞相燃尽最后的热量
在那里蝙蝠飞去,希望冲破墙壁,
鼓动着胆怯的翅膀又把脑袋向腐朽的屋顶撞击,
最后两个精神将变成两只巨大的火把
在孪生的镜上相互映出了彼此双重的光华
随后有一位醉酒的天使他忠诚又快乐
擦拭无光的镜子,点燃死灭的火
他感到精神至深至高至远直至不为所动
将小我的大我的幸福的痛苦的残破的初衷
在我低垂的头顶,把黑旗插上
希望,被打败,在哭泣,在暴虐的焦灼
最后,我与,人类,一起,陨落
……
安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这种快乐,就像血液逆流,天地倒悬,或是什么的。鼓点在震颤他的肺腑,台下的观众在欢呼。他甚至觉得这一刻,或许死也值了。
他冲到夏身边,一把搂住他,亲到他右边的脸颊。
台下爆发起一阵高亢的欢呼和尖叫。
趁夏没反应过来,安还觉得不够似的,又用力啄了他颈侧一口。
然后赶紧嚎叫着逃开。
夏回过神来先是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意识在人群外围找那个身影。夜色降下来了,远处的人群都融在暗影里,他再也无法分辨。
鼓噪的音乐已停止,只剩舒缓的钢琴伴奏。
于是夏闭了闭眼,接上了最后一段副歌。
……
愿作你流出的废血,
抹不去的劫,
最后一次滑过你肌肤的冷白,
凝成红色琥珀,
在灰里风干……
……
演出结束后,夏让安自己去小圈子里好友组织的庆功宴,自己则根据石助事先发来的地址,赶往了辛所在的酒店。
专车上,他给辛发了信息:“回去了吗?”
刚刚那一幕,也不知道辛有没有看到,不过那种程度的应该能看出来是舞台效果,不会当真吧。
他心内忐忑,碰巧这时手机震了一下。
“同事组织了聚餐,我去一下,你先休息。”
行吧。
夏身子下滑,瘫在座位里,一时倒感到心念松弛了下来。
真的好久了,这次分开。不过既然那位还有心情去聚餐,想来应该没有生气吧。
安也是的。就很突然阿。
夏看着窗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想着,然后竟然浅浅地打了一个盹。
在他记忆里,除了辛早年在国外的时候以外,只有一次两个人分开超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是那天夜里他们半摊牌的那次。
夏对辛说,不如就再不可挽回一点。
辛却一时承受不了这样不可挽回的后果,当天晚上就离开了家。
后来,石助来收拾了一些东西准备带走,辛却没回来。夏问起,石助也只是说辛总有公事要去外地出差。
石助为家里请了两个人,专门负责做饭和打扫。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夏高考时,辛没有回来。夏收到录取通知,辛没有回来。夏试着重新和一些旧友厮混,辛仍没有回来。
就在开学前十天,夏实在忍不住,给辛发了一条信息。
发了,又撤回。
再发,再撤回。
反复修改,就像一个个耳光打在自己脸上。
夏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说什么才能刺激到辛,让他回来与自己争吵。或者说什么才能让他不要再纠结他们之间的问题,让他只是回来继续做哥哥也好。
思来想去,想到他几乎睡着了,手上打出来的文字,就这样被发送了出去。
“再不回来,我就不恨你了。我已经快要开始失控地想你了。”
安的rap糅杂了浮士德长诗和一首波德莱尔的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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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废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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