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节很重要。”景元刻意加重了语气,勾了勾唇角:“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有时候,决定成败的,便是这些不起眼的小细节。”
“细节固然重要,但也要有的放矢。”钟离的话听起来莫名有股很强的信服力:“过分注重细节,到头来只会丢了西瓜,捡了芝麻,得不偿失。”
“言之有理。”景元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钟离签完了字,徒手又复制了一份儿新的契约,对折叠好递给景元:“契约已成,一式两份。各自留据,遗失自负。”
景元听着钟离这熟悉的话语,不禁笑了笑道:“看样子,你先前和不少人签订过契约了。否则,怎么能这般熟练到如此地步?”
“自然,熟能生巧尔。”
钟离并未像以往那般急于否认,而是大方承认了,语气里居然还有几分隐隐的得意:
“以往每日求着要与我签订契约的魔神或是仙人不计其数,能从罗浮排到星穹列车。”
景元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钟离如此语气实属罕见。搁以前这般情况,他的回复要么就是“将军说笑了”,要么就是“将军误解了”,再不济也是一句“唯眼熟尔”。
这般明目张胆承认外加合理解释以及隐约有些吹嘘的样子,倒是有些让人不敢置信。
景元抱着胳膊,故意道:“星穹列车可是居无定所,位置不定的。”
钟离看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故曰‘不计其数’。”
景元哈哈笑了两声:“原来是这么个‘不计其数’。那若是他们不与你订立契约呢,待如何?”
“被其他的魔神蚕食掉或是蚕食掉其他的魔神。有的魔神不显达于武力,有的魔神不显达于谋略。在残酷的魔神战争里,唯有自身强大或是抱团取暖,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先生属于哪一种?”
“二者皆有。”钟离唇角泛起淡淡的苦涩,似是叹息了一声:“但饶是如此,我也没能守护好所有与我订立契约之人。”说完,他看向景元:“或许你现在后悔也还来得及。”
景元会心一笑:“我能有什么好后悔的呢?只要你不后悔,我便不会后悔。”不给钟离说话的机会,他扬了扬手里刚签好的契约:“我想那些人应该都是些达官显贵,或是富豪乡绅吧。”
钟离抱了抱胳膊:“何以见得?”
景元意味深长道:“第一条,契约生效期间,乙方产生的一切费用,均由甲方承担。光是这一点,能做到的人便是凤毛麟角。”
“呃……说起这个,”钟离轻轻叹息,“你可能不会相信,其实先前我从未为金钱发过愁。”
许是刚签订完契约,钟离比平日里健谈得多,也愿意把自己之前的一些事情拿出来说道:“若是放在很久之前,第一条便是契约生效期间,我不得肆意侵占旁人的领地。”
“……”
景元忍不住笑了,他将契约塞进衣服里,歪了一下脑袋,有些苦恼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担心了。如今这一条并未写在现下的契约里,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肆意侵占仙舟的领地吗?”
钟离有些哭笑不得:“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我并非好战分子,只是战争四起,生灵涂炭,百姓民不聊生。我只能拿起长枪保护身后的子民,但许是在外征战得多了,传到旁人的耳朵里,便成了另一段故事了。”
景元心里明了几分,他抱着胳膊,面现促狭之意:“原是如此,虽然你平日里看着温和谦恭,彬彬有礼,但是在战场上战斗时展露的无边杀伐之相还是将旁人吓到了。”
钟离抿紧了唇,有些无可奈何:“一味的退让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唯有手里的武器才能以战争终止战争。我并无意逐鹿,但天下苦战久矣。若是不能换来一个太平盛世,之前所做的全部努力都白费了。自始至终,我所图的不过是一个海清河晏的世界。”
景元放下了胳膊,深有同感:“景元又何尝不是呢。”
钟离冁然一笑:“或许正是因为我们有着如此相同的理念,才能排除万难成为朋友。”
景元同样报之一笑。
在这一刻,他们都是彼此最知心的人。也许之前,他们互相怀疑过,试探过,隐瞒过。或许之后,他们也会重复这样的过程。但最终随着时间的增长,他们会慢慢变成彼此最信任的人。无他,因为他们至始至终都是同一类人。
但这样的温存持续没多久,景元的捉弄心又起来了。他先是轻轻叹了一声,继而食指挠了挠太阳穴:“排除万难?是我记不太清了吗?我怎么记得,你初入府时,几次三番推拒我的好意,拒人于千里之外,而且表露出并无交友的意向。动辄妄自菲薄,引喻失义,叫人寒心。”
“咳咳……”钟离照旧清了清嗓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景元你就全当过眼云烟散了吧。”
闻言,景元心情愉悦了几分:“既然你这么说,我便只能大发慈悲不再追究了。”
钟离无奈轻笑几声:“谢过景元的宽宏大量。”
日头已经升至中天,景元的肚子在此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按了按干瘪的肚子,同样将嘴也瘪了瘪:“钟离你好不贴心,一早起来便要签订契约,结果弄到现在我还没吃上早饭。饿死了我,你这一纸契约就要作废了。”
“我又不是你的管家,要贴心做什么?”钟离眉头轻轻挑了挑。然而在接受到景元颇为幽怨的眼神后,他又连忙改了口:“是是是,景元你说得对。早饭已经备好,怀炎和飞霄也已经等候多时。”
“诶?”景元一时有些懵住了。
“两位将军远道而来,难道不该为他们接风洗尘吗?”钟离意有所指。
景元反应过来。
是了,飞霄和怀炎先前是偷偷来到罗浮的,旁人并不知晓。但既然昨日飞霄在绥园亮相了,自然得从昨日算起,他们风尘仆仆而来,夜里稍作休息,白日才到达神策府。作为东道主,神策府自然要略尽地主之谊。
他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怀疑最近是用脑过度了还是昨夜酒喝多了,居然连这些都能忘记。不过,好在有钟离在,可以查漏补缺,时刻提醒着他些。
思及此处,景元向钟离发出邀请:“你随我一道去吧。”
钟离摇了摇头:“这于礼不合。”
景元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三位将军会晤,确实不适合有外人在场。但还是挣扎了一下道:“飞霄和怀炎应是不会在意的。”
“二位将军虽然不会在意,但难免被有心之人捉住把柄。”钟离思考道:“昨夜绥园一事,我与飞霄切磋也不是什么小动静,只要稍稍在意一些,便能猜到一二。”
景元故意道:“你怕了?”
钟离笑着摇了摇头:“非也,只是不想引来不必要的纷争。”
“这一点,你倒是与丹恒十分相似。”景元似是叹息道:“不想身处漩涡中心,不想置于众矢之的,不想卷入不必要的纷争……”
“越是惧怕的事情,越会到来得越快。”钟离道:“一切顺其自然就好。真相总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枯骨也终有一天会暴露在阳光之下。”
“……枯骨?”景元低头思考片刻,“你这句话……话里有话。”
“或许吧。”钟离轻轻叹了一声,他拿起桌上有关持明近期活动的文牍,目光逐渐变得有些阴沉:“但愿我的猜测是错误的。”
景元有心问几句,却被钟离挡回来:“你去给二位将军接风洗尘吧,今日我便要到丹鼎司给龙女做导师去了。”
景元到嘴边的话被噎了回去,他沉吟片刻,郑重道:“有事手机联系,无事回府详谈。”
“嗯。”钟离点了点头,“无须担心,依他们的实力,想要伤到我,还需费些力气。”
“你的实力我倒是不担心。那些龙师个个喜欢长篇大论,侃侃而谈,但却不讲究实际,处处为龙尊设阻。丹枫任饮月君时,便深受其害。但他手段强硬,作风强势,那些龙师敢怒不敢言,典型的欺软怕硬。只是那时的丹枫并未有任何软肋,亦未有任何把柄短处捏在他们手里。但若是现在你要过去的话,龙女可能会成为你唯一的软肋。”
景元想起来一件事:“之前在长乐天那几名被逆转魔阴身的云骑,不知道龙师与他们接触过多少,龙女过后又想明白了多少。”
“以不变应万变。”钟离心中早有计较:“适当露出柔软的腹部,让龙师们掉以轻心也不失为一种良策。一旦他们有戒备松懈的时候,便可趁机而入,一举捣毁。”
景元点头:“既然你心中早有决断,我也不便多说了。有任何问题,切记不要自己硬抗,回府我们再商讨。”顿了顿,他又叮嘱道:“你只是来帮助我的,并非是你必须要做这些事情。尽心便好,不可拼命。”
钟离没说话,只是盯着景元看了半晌。
景元被钟离看得有些不自在,“你看我做什么?”
钟离幽幽道:“需不需要我把彦卿叫来,听你再说几句?”
“……”
景元听明白了,钟离这是嫌他唠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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