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景元是在神策府的床上醒来的。他扶着宿醉的脑袋坐起身子,托着下巴斜斜地倚在床头,看向那坐在案前整理东西的钟离,语调微扬:“你抱我回来的?”

“我背你回来的。”钟离没看景元,手上也没停下动作,但语气却颇有些无奈,有意无意加重了“背”这个字。

景元撇撇嘴,心道如此小气,口头便宜也不给占一下。他又问道:“飞霄呢?我记得她也喝醉了,难不成——你也给背回去了?”

钟离轻轻叹息,心道,一醒来嘴里就没个正形,还不如躺下再睡会儿。心里虽腹诽着,口上还是道:“喝醉了,被一个叫椒丘的狐人和一个叫貊泽的影卫抬走了。”

“哦。”景元应了一声,又起坏心思:“这么说,我的待遇还比飞霄将军好一些。”

钟离终于施舍般地看向景元,视线吝啬得有些令人咋舌。

景元迎上钟离疑惑的目光,坐起身子来,笑着反问道:“难道不是吗?昨个儿我看你的眼睛,两眼放光,似是恨不得立刻和人家义结金兰。”

钟离这下明白了,敢情这家伙掉进了醋坛子里去了。只见他轻轻笑了一声,有些不明所以道:“我怎么记得,昨日我们喝的都是酒,而且是罗浮上最好的酒,没有喝那酸不溜秋的醋。今日将军说话怎么酸溜溜的,莫非是昨日的酒掺了假了,还是不小心醋放多了些?”

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景元有些心虚地避开钟离的视线,忍不住用食指勾了勾鼻子:“钟离你这说得什么话,哪儿有酿酒放醋的道理。”

“哦——”钟离故意拉长了声音:“原来将军知道啊,我以为将军没酿过酒,所以对这些也不甚了解呢。”

这下景元终于注意到了钟离对他的称呼变了,他下了床,朝钟离走过来,有些不满道:“不就和你开个玩笑吗?至于才短短半天就从‘景元’变成‘将军’吗?”

钟离似是叹口气:“景元,其实——”

景元一看钟离这副模样,大约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便正了正色,率先开口道:“如果是道谢或者道歉的话,就免了吧。钟离,你知道我要的并非是你的道歉或者是感谢。”

他在钟离的身前站定,抱着胳膊:“从一开始邀你入府,成为我的客卿,就不是。”景元直勾勾地看着钟离,唇角是压不住地上翘。

钟离笑了一下:“我自然知道。但是即使是这样,景元你付出的代价也是比较大的。而且是在前期没什么回报的情况下,投进去的越多,到头来可能失去的也会更多。而且——”

他拿起案上自己刚才整理的有关持明的文牍,抿了一下唇:“我已经赋闲多年,与时代脱轨太久。一些东西也是有些看不明白,而且文书的习惯也与先前的不尽相同。以后,景元你可要费些心思了。”

景元没有说话,静静等待着。

钟离放下了手里的文牍:“而且这也只是前期的投入,若是后期我无法解决持明的问题,更甚者我处置不当,持明生出反心,景元你可是赔了时间金钱又废了精力,可谓是得不偿失。”

顿了顿,他又道:“这还只是在罗浮上发生的事情。如果以后要进入联盟高层,少不了要得到怀炎和飞霄的助力。如今你为了我不惜得罪这二位将军,可想过以后又待如何?”

景元还是不说话,只是勾着唇静静听钟离说完,才开口道:“可说完了?”

“完了。”

得到钟离肯定的答复后,景元先是摇摇头笑了一声,然后才轻轻道:“钟离,你有些妄自菲簿了。”

“不,是景元你有些高看我了。我不过一介闲人……”

景元轻轻叹息,打断钟离的话:“钟离,你该不会真当我是个傻的吧。”

“我只是怕你先前没有睡醒,脑子有些不清楚。”钟离答得慢条斯理。

“我这双眼睛看人还是看得非常准的。”景元对自己非常有信心:“钟离你绝非池中之物,而且我也相信,仙舟定是能让你大展拳脚的地方。一来,你与仙舟的气质非常搭,虽然举止有些古板,但言谈却非常前卫。二来,仙舟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将这滩浑水搅和搅和,激浊扬清。再者,飞霄和怀炎也并非目光短浅之辈。同为仙舟将军,我们虽然性格迥异,但最终所求并无不同。”

钟离点了下头,并未再多说什么:“既然这样的话……”他从那些文牍下面抽出一张纸,密密麻麻的烫金字体看得景元有些好奇,他接过来看了看:“这是什么?”

“契约。”钟离言简意赅道:“景元,你仔细看一下,如果有什么异议,我们不妨再商量。”

景元读了出来:“契约书,甲方景元,职位将军,乙方钟离,职位客卿。第一条,乙方在仙舟期间产生的一切费用,均由甲方承担。”

“……”

读到这里,景元不由得轻咳两声,“先生这一点倒是自始至终都未曾变过。”

钟离不置可否:“你继续往下看。”

“第二条,乙方应竭尽全力为甲方排除万难,包括但不限于应对联盟的责难和持明的异心以及幻胧的毁灭美学。”

景元盯着这条看了许久,钟离以为他对此条有异议,便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若是有一日我堕入魔阴身,”景元抬头看向钟离,神色有些复杂,“到那时,你又该如何应对?”

“甲方是景元,非仙舟。”

“甲方是我……而非仙舟……”景元细细琢磨了这句话,“钟离你的意思是,如果这一天真的到来,你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可对?”

钟离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如果当时你有片刻的清醒,告诉我你需要解脱,到时我自会亲手送你一程。”

钟离这话说得如此云淡风轻,景元却听得很是舒心,抿了抿唇角:“如此甚好。”

他继续看下去:“第三条,在面对不想回答的问题时,甲方或是乙方有权保持沉默。”

“……”

景元轻轻叹气,“这又是哪出?”

“是人都会有秘密。非必要的情况下,你或者我都有权利保持隐瞒。”钟离解释道:“为了避免以后不必要的麻烦和莫须有的误会。”

见钟离过分正经的面庞,景元思虑再三,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问题,便接着看了下去。

“第四条,若是甲方或是乙方在未征得对方同意,单方面解除契约时,产生的一切后果均为乙方承担。”

“这条是怎么个意思?”景元忍不住笑出了声:“起因是我想解除,后果却由你来承担。这是什么样的道理?”末了,他还慢悠悠地补了一句:“毫无逻辑。”

“若是不想让我来承担后果,那就不要轻易解除契约。”钟离说得慢条斯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那个要承担后果的不是他一般。

见钟离如此,景元不由得正了正神色,思忖片刻,似乎确实没什么能让钟离承担的。但见钟离如此气定神闲,他还是禁不住问道:“会有什么后果?”

“尚未可知。”钟离摇了摇头,“等到了那个时候,后果是什么,已经完全不由我们控制了。”

“我单方面违约,为什么后果由你承担?”见钟离不想回答,景元便退了一步,他轻轻挑眉,“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这一次,钟离没有再逃避景元的提问,而是回答得非常理性,理性得有些过分冷漠,鎏金色的眸子里满是不容置喙的凉意:“但景元你还有罗浮,肩膀上压着万家灯火的担子。”

景元不同意了,他向来擅长以一副笑模样应付千奇百难,就算被钟离眼中的冷气刺到,他也不改嬉笑的神色,只是抱着胳膊抿紧了唇角道:“这又是什么逻辑?他们对准的矛头是我,或是罗浮,或是联盟,与你有何关系?你只是我府上的客卿而已,就算你要逞强,想来他们也不会同意。”

“既然知道他们也不会同意,景元你又何必如此在意这一条?”

钟离轻描淡写地将景元噎了个正着,他搜肠刮肚地想什么话来堵钟离的口,想不出来,便扯了个由头:“看着不舒心罢了。”

“横竖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失。”钟离的语气依旧轻飘飘的,“还是节能减材,省些墨水吧。”

“……”

景元脑瓜子嗡嗡的。

这又是什么清奇的借口,逛街时见着什么好东西,张口就是一句“我全要了”,完全没有钱袋空空的自觉。换句话说,他从来没想过一个身无分文的自己。

平日里吃穿用度样样精细,听戏要听最红火的,遛鸟要买最清亮的。这么一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人,能从他的口中说出“节能减材,省些墨水”这八个字,实在有些滑稽。

景元思来想去,自己应是不会自动解除契约的。如果钟离想要解除,那应当是已经想出了对策。以他的能力,解决这些事情应该绰绰有余。

便继续看下去:“第五条,完。”

“……”

亏得他还打起精神来继续。

景元有些不敢置信地指着那个“完”字,微微笑道:“嘴上说着节能减材,如今却为了这个字,浪费了三个字加两个标点的墨水。”

“莫要在意这些细节。”钟离依旧有理有据:“四这个数字有些不吉利,还是尽量避开得好。”

景元:“……”他晃了晃手里的契约,彻底服气了:“在哪里签字?”

“这里。”钟离指了一个位置。

将军心念微动,“景元”两个字便跃然纸上。趁着钟离签字的功夫,他轻轻叹息,又想起昨夜的事情了:“如此说,我们两个将军都没能喝过你?”

“以普遍理性而论,确是如此。”钟离头未抬。

景元可算扳回一局,勾唇:“若是这般,之前带着彦卿从绥园回来,在府中与我对饮之时,你是故意装作酒量欠佳的样子了?”

“……咳咳……”钟离清了清嗓子:“景元,莫要在意这些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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