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月古海。
景元和钟离并肩而立,他们站在岸边,眺望着远处的景象。海上雾蒙蒙一片,几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层层叠叠。
年久失修的木板高低不平,彼此之间还漏有一些缝隙。汹涌的海水在脚下翻滚,拍打着湿滑的木桩。
“将军。”钟离负手而立,绣有龙纹的炮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望着翻滚的潮水,沉吟道:“你听说过魔神吗?”
“未曾。”景元双手环胸:“不过银河广袤,很多我没听说过的事情未必不存在。”顿了顿他道:“先生为何这么问?”
钟离微微侧身,“我在那个叫刃的男人身上发现了魔神残渣的气息。”
景元略一沉吟:“刃是星核猎手的一员,莫非他曾去过先生的故乡?”
钟离的眸子渐深。
景元道:“星核猎手,顾名思义,只有涉及星核的星球他们才会走一遭。难道,先生的故乡并非被陨石击中才毁灭,而是受到了星核的侵染?”
“并无可能。”钟离的思绪飘远:“只是这个世界有太多我未曾涉猎过的东西,一时之间恐怕不能准确判断出原因之所在。”
景元明了:“故先生约无名客在此一叙,想从中了解更多。”
钟离颔首:“此前看到小友在手机上浏览智库,知识广袤,学海无涯。我的寿命并非永无止尽,但也是绵延不绝。与其毫无章法找寻破解之道,不如静心凝神,将世界了解得透彻之后,再来窥探一二。”
“智库?”景元道:“智库的权限在丹恒手中,先生可向其询问。”
钟离笑着摇头:“不可。”
景元明知故问:“不可?”
钟离望着眼前翻涌的古海,自从踏足于此,两三个蜃影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入脑海。许是那些蜃影认错了人,不断向其灌输着丹枫的记忆。可他并非丹恒,亦并非丹枫。
他是个旁观者,面对那些记忆像是观影般。或许丹恒会对这些记忆有所触动,但钟离不会,一丝情感都吝啬波动。
从那些零散的记忆里,钟离多多少少了解到一些未曾写在仙舟历史上的细节,也或多或少地明白了丹恒刻意规避他的原因。
因其相貌,丹恒每逢见钟离都不自觉地想起前世的事情。虽然可以平静地接受,但如非必要,丹恒恐是再也不想触及。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选择留在列车,而不是回来继任龙尊之位了。
景元见钟离半晌没有说话,轻笑道:“先生?”
“嗯。”钟离淡淡收回思绪,“只是不想麻烦丹恒兄。”
“麻烦?”景元在口中轻轻咀嚼这两个字,故意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倒是不见先生如此体贴我。”
钟离看向景元,见后者神情慵懒,眼睑半敛,似有疲态,不由得笑道:“莫非,将军还在怪我昨夜起了兴致在园内弹琴,扰了将军的美梦?”
“还?”
钟离应了一声:“若非如此,将军缘何早间用餐时戏耍于我?”
景元觉得有些好笑:“先生未免将景元想得太过小气,早前用餐并非戏耍,只是想与先生开个玩笑。不过——”
他故意拉长了声调,“半夜弹琴确实惊扰了我的美梦,若是因此我的魔阴身早前几年,先生可要为此负责了。”
钟离侧身,郑重地看着景元。景元敛了笑意,不自觉挺直了脊背。随后,他听见钟离一字一顿:“当——义不容辞。”
“……先生。”景元凝眉看向钟离。
他其实并未抱希望,只是随口一说,不成想钟离并非如先前般四两拨千斤,而是直面而对,并许下了自己的承诺。
先前听无名客说起过,钟离最是注重承诺,一旦许下,便不会轻易反悔。或者叫做契约,一旦订立,便不能违背。
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
景元心头有些不是滋味,虽然自己不是以武艺闻名仙舟,但师出前任罗浮剑首镜流,自己的武艺还是不可小觑的。再者陷入魔阴身的人,功力会比平时强上几倍。
钟离只是他请来的客卿,处处以礼待之。且不说要面对陷入魔阴身的人要面临多大的危险,就算自己被其成功斩杀,不是仙舟人的钟离,日后也难免被联盟的那些迂腐的老家伙说教。
景元在即任将军的时候就领教到了。
说他身为云上五骁之一,日后难免不会对丹枫等人徇私枉法。又说他性子散漫,毫无作为将军的威严之姿。还说他欺师灭祖,罔顾师生之谊,是为冷酷无情之徒。再说他我行我素,擅自令帝弓垂迹示现,致死大量云骑。
景元轻轻叹气,他从内心深处不愿钟离面对如此局面。
“先生……”景元想一笑而过:“其实我方才是开玩笑的,先生不必为罗浮做到如此境地。”
钟离抿唇:“将军是说笑的,我可是认真的。”微抿的唇角松弛下来,他负手看向海际,声音被吹散在海风里:“也不是第一次了,也早该习惯的。”
“不是第一次?”景元被勾起了好奇心。
“将军可否记得我之前提过的磨损一事?”
“记得。”
钟离的声音逐渐有些沉重:“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会逐渐失去理性和记忆,变得如同野兽一般。无论如何挣扎,我们依旧不断失去与人类共处的能力,失去理性。这便是加诸我身的磨损。越是强大的力量,被磨损后带来的危险也更大。”
“我的一位老友,便是如此。随着人类对地脉的开采利用,他变得越发狂躁易怒,无论如何克制都无法恢复。直到有一天,他出手袭击层岩巨渊,将矿地搅得翻天覆地。我匆匆赶来,与他一路厮杀缠斗,最终将他封入地下。”
“也是此事让我意识到,如果日后的某一天,我也磨损到如此地步,彼时的子民该何去何从。最后,我放权于民,尘世闲游,隐于幕后。”
钟离的话讲了太多,景元已经大致拼凑出他国家掌权者以及神明的身份。
钟离也深知这一点,索性道:“这个世界眼中的神明,将自己奉行的理念贯彻到极致。但我们不同,大多都是从腥风血雨中杀出来的。神明的称号不止一个,像蒙德的风神,也有自由之神、微风与希望之神等之称。”
“不知先生的称号是——”景元思绪翻飞,斟酌着言辞和语气。
一直以来钟离都在隐藏,不显山不露水。言辞虽不卑不亢,却不如今日这般威严神性。他将自己的伪装一层层剥下,任景元审视打量斟酌,权衡利弊。
钟离道:“岩神,财神,武神,契约之神,商业之神,历史之神,开拓之神等。”
景元看着钟离,后者气定神闲,完全不似先前那般伪装后的淡定。他思忖片刻,觉得是时候了。
看着景元从身后掏出那颗伪造的岩元素神之眼,钟离轻轻一笑,心道果然。他掌心翻转向上,微微发力,另一颗一模一样的岩元素神之眼浮现眼前。
“让将军担心了,这不过是颗随手捏造的物件。此物一直悬于身后,在下以为未曾遗失。”
意识到钟离改了自称,景元心内了然,但仍抱着一丝希望问道:“随手捏造的?”
钟离颔首:“然也。将军如是不信,小友的背包里收藏了各式各样的神之眼。只是,那些神之眼的主人已经不在了,光芒也已经消散了。”
景元看着淡定的钟离,拇指摩挲着那枚岩元素的神之眼,不由得笑了一声,心里明白自己这是被摆了一道。
表面看似是钟离抽丝剥茧,将他隐藏的真实身份如实相告。但其实什么有效突破都没有,对于他的身份来历自己早就猜得**不离十。至于这枚神之眼,他也早有决断——此物定是钟离所有。
钟离和盘托出,无非是向自己释放交心的信号。许是他应承负责处理自己魔阴的身后之事,景元也就放松了警备,掏出这枚岩元素神之眼,求其解惑。
对于钟离来说,与其等自己得到确切的答案后对他的信任降至为零,不如现在道出隐瞒之事,打消疑虑,并且言明无意。
不得不说,景元对钟离的欣赏和敬佩又多了几分。不仅仅是这份儿心思,还有他处理此事的魄力。景元虽明白被摆了一道,但却心甘情愿入套。毕竟,有人能出面处理魔阴的身后事,再好不过。
如今,景元对钟离日后可能要面对联盟的局面也没那么愧疚了,反而还有些跃跃欲试。那些腐朽的老家伙安闲了太久,也该有个人出来整治一下他们了。
景元已经能想象出那些老家伙吃瘪的模样了,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景元两次发笑,一次斟酌,一次释然。钟离微微抿了抿唇角,景元的胸襟和格局非常人能比。
“将军何故发笑?”
“联盟里的那些老家伙要有对手了。”景元问道:“先生何故发笑?”
“将军笑什么,我便笑什么。”
景元心情极佳,又笑了笑:“遇见先生,实乃景元三生有幸。”
钟离淡淡一笑:“也是我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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