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周找到砂金的时候，他提着那袋廉价的珠宝，在艾迪恩公园四处打听消息。
他看起来状态很差，走路的步伐有些踉跄，眼神也透出些许飘忽。但当他瞄准了下一个目标的时候，脸上又粉饰上那张温柔可亲的笑容。
她躲在一台游戏机后面，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砂金的行动。
从花火的话语来看，这时候她贸然走上去，砂金也不会和她说实话。
……明明几个系统时以前还不是这样。
她要搞清楚砂金到底在隐瞒什么，是否有“重新”来一次的必要。
那一手提包的珠宝看起来已经所剩无几了，他最后掏出来一把亮闪闪的碎金，和一位正在借酒消愁的男士搭讪。
“我看不得匹诺康尼里有人受穷。”
“您真是个好人，先生……我该怎么回报您？”
她远远看着砂金撑在吧台上，那副虚伪的笑容看上去在破碎的边缘。
“我想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关于——死亡？在匹诺康尼。”
“实不相瞒，我是个小报记者。这种都市传说向来能吸引人们的注意，不是么？”
十七周听不见男人回答了什么，但从砂金的表情看来，他得到了还算满意的答案。
死亡？
他在打探关于“死亡”的消息？
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匹诺康尼里怎么会有死亡呢？
这是梦境啊，梦境里是不会死人的。
最后的最后，他停在了一个皮皮西女孩的身边，倚靠着一盏路灯。砂金扶着头，看不清表情。
她下意识想要去扶他，突然间那个皮皮西人变成了花火的模样。
或者说，变回了花火。十七周按捺住想要从游戏机后面冲出去的冲动。
他们对话的声音传不到她这里来，她只能凭借自己那点浅陋的唇语读出几个“哑巴”“匹诺康尼”之类的字眼。
紧接着，花火又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盒子，看起来类似于一只遥控器，上面还有个鲜明的按钮。
那是什么……她眯起眼，竭力从机子后探出头。
男人看起来没有接受。
他抬起手拒绝了花火，然后目送着对方消失在人群中。
随后，他转过身，明确地看向十七周藏身的地方。
看起来早就被发现了。
或许他们可以谈一谈……她绝不是想要参与砂金先生的私事或者过问领导的行踪，但他的情况看起来真的很不好，而且，她私心里有些在意花火的那些话。
这样想着，十七周强装镇定地走过去。砂金坐在吧台前，眼神里看不出一丝波澜。
她在他身旁的高凳上坐下。他确实有些让人担忧，眉眼间显露出疲惫和不易察觉的烦闷。
那只空空的手提袋大开着口子扔在地上，像个无声哭泣的孩子。
她探究的目光落在砂金的脸上。她想问问他发生了什么情况，想知道家族邀请他们是不是仅仅为了参加谐乐大典，她想问清楚，他在这里面扮演了多重的戏份。
“您不舒服吗？”最后，她选择了这个似乎最无关紧要的问题。
这个问题仿佛给了砂金喘口气的空隙，“是有点。”他很勉强地微笑着，长长的睫毛在轻微抖动，“可能是苏乐达喝太多了……没办法，凡事都要有个度。”
苏乐达喝多了才不是这个样子。
她低着头，像往常汇报任务那样，声音低低的：“在这之前，那位欢愉的令使来找过我一次。”
他只是点点头说道：“猜到了，小姐。”
“您不好奇她说了些什么吗？”
“这就是你来找我的原因，不是么？”他的食指在桌面上轻敲着，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他的伪装越来越薄弱了，她想。
“别担心，这只是……我和公司之间的一场约定。”他颈侧的长耳坠微微晃动，仿佛孔雀流光溢彩的羽毛，“匹诺康尼有一笔烂账，这你也知道。”
“过段时间，翡翠会派人来对接我接下来的活动，大概率是托帕。”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轻，“你可以见到你的老上司。”
“您听起来像是在交代后事。”十七周直言不讳，她知道这很不敬，但是她忍耐不住，“需要我给您订副棺材么？我知道一家信誉很好的店铺。”
“哈哈哈哈，我喜欢你这套说辞，小姐。”砂金并没有生气，他的手中不知何时藏了两张牌，“来猜猜吧，哪张是黑桃？”
十七周沉默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指了指右边那张牌。她注视着砂金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抽出右边。
是红方块。
十七周快速掰开砂金的手，手心里躺着的另一张牌，赫然是一张黑梅花。
根本就没有黑桃。
“我就是黑桃，小姐。”像是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砂金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接下来，我有些私人的事情要做……”
“这张卡给你，随便花。”一张烫金的卡被他塞进了十七周的胸前口袋。
“您已经预支给我工资了。”她想把那张卡拿出来，却被砂金按住了手，这时候，十七周想起自己还什么都没问。
又是这样，思路又被他带跑了。
“在我重新联系你之前，小姐，公司和家族的其他合作项目就由你决定了。”
“我相信你的能力。”
砂金戴上他的墨镜，他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醉香，十七周想起来，是那种名叫［永夜狂欢］的昂贵香水。
砂金先生……看上去完全不像公司的人。他更像明星。
他冲她挥了挥手，在他即将走出艾迪恩公园之前，十七周急匆匆地喊住他：“那您要什么时候联系我呢？”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起来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谁知道呢！小姐。”砂金的声音听起来如同他的名字那般，“要随叫随到哦。”
真是万恶的资本家啊，她愤愤盯着对方远去的背影。
照砂金先生说的，在下次公司的负责人到来之前，她一直处于原地待命的状态。
不得不说，这趟出差还真是轻松啊。不仅地点是如此的美妙，就连自己的上司也是如此的让人省心……
她再次喟叹之前在愚人众干的真是猪狗不如的差事。虽然他们的薪资待遇的确给得高。
十七周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胸口那张崭新的卡。她兑换了一大堆艾迪恩代币，在巨型扭蛋机处玩了个爽。旁边有个喝醉了的酒鬼，絮絮叨叨地看她拆了一个又一个奖。
可惜超大奖她永远抽不到。唉，不是每个人都有砂金先生那样的好运气啊。
离开艾迪恩公园后，她瞥见一辆随处可见的冰激凌餐车。
唔……那附近会不会有免费的漂浮冰激凌呢？
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吃一个。餐车旁的家族商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上次和砂金先生一同出游的时候，她吃了个什么口味的来着？
就在十七周还在思索的空当，苏乐达总部墙上的广播喇叭传出轻微的电流声。
有人的小孩走丢了吗？她仰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匹诺康尼这么大……而且如此嘈杂，想要找到丢失的小孩子恐怕是件麻烦事。
“女士们，先生们——”
嗯？
好熟悉的声音？
好像是……砂金先生。
“匹诺康尼有史以来最惊奇、最盛大的表演即将开幕——”
在搞什么啊……她有些好笑。
“星际和平公司诚邀各位光临现场，”
——克劳克影视乐园！”
他还真去当演员了啊……十七周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下移。
那一刻她的轻笑堵在喉咙里，像块粘稠的糖，咽不下也吐不出来。
［开拓］的无名客，那位被砂金重点关注的巡海游侠，此刻都站在下方的廊道上，听着这场广播。
她低下头，看了看两只手里提着的扭蛋奖励，胸前的那张卡——
还有右侧衣兜里，不知什么时候存在的，一张黑桃扑克牌。
就在这一刻，十七周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另一个人的身影，和砂金的背影，重叠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渴望升职的第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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