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艾伯特打开卧室的门，又看见了弗兰克和他的花。小家伙的眼镜松松地架在鼻梁上，仰面看着舅舅。艾伯特俯视他，刚刚好可以看见弗兰克未被遮挡的眼睛。孩子的眼瞳清澈纯净，带着一丝丝讨好和担忧。呵，他需要讨好什么，又一厢情愿地担忧谁？艾伯特觉得自己的外甥又蠢又天真，他绝不会理会这个傻子。
弗兰克偷偷溜出去采的花依旧明艳，但被送花的人只当它是路边的杂草，艾伯特头也不回地错身离开。
隐隐就猜到会是这样，弗兰克叹了一口气。他不情不愿地把花又扔了，然后闷闷不乐地被妈妈叫过去吃早餐。
他在餐桌上走神走得厉害，手下的勺子不停的转圈圈，麦片粥要被搅成麦片糊。舅舅不会对他放下防戒，更不会向他敞开心扉。弗兰克用手撑着头望向窗外，墙外的绿色藤蔓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爬上窗台。弗兰克似乎可以看到，舅舅的瘦高身影独自坐在餐厅里的场景，又似乎看到，舅舅一个人在磨坊里干活的样子，而他与妈妈、大舅和外婆聚在温暖的烛光下，欢声笑语，不觉得缺少一个人有什么不对劲。
未经世事的孩子远比大人更理想，更相信美好的未来。弗兰克小小的个头，没有遇到过什么大的挫折，他天真的认为，只要自己继续努力，舅舅会像童话里的那样，回归到这个大家庭里来。
于是第三天早上，弗兰克，花，门前，艾伯特又一次面临同样的场景。
一种厌烦的情绪抓住了艾伯特，他不想再和蠢外甥玩什么把戏。他的脸拉了下来，眼神慑人。艾伯特一把拔走弗兰克手中的花，快步走到房子外，扬手一挥，精心挑选的花就如灰尘一样散落在泥土里。
弗兰克小跑着追在他身后，看见了这一幕，艾伯特转过身来，充满胁迫地逼视着他：“你明白了吗？”
弗兰克的眼帘垂下，慢吞吞地后退几步，双手不自觉背在身后。艾伯特转身回房路过他的时候，又停下脚步，俯下身来，在弗兰克很近的地方威胁到：“我不需要你愚蠢的怜悯，找你妈妈去！”
孩子抬起头来瞪了艾伯特一眼，艾伯特也瞪了回去，他俩再也没有说什么话，艾伯特回到房子里去，弗兰克不开心地踢开了脚下的石子。
这次弗兰克不再感到委屈，淡淡的愤怒袭上他的心头，他反而倔强起来。艾伯特舅舅：阴沉，独来独往，拒绝善意。弗兰克觉得自己之前方法有很大的问题，他不相信事情不会有转机，现在，让他停下以往的做法，重新准备新的策略。小家伙趴在床上，翘起小腿乱晃，在本子上乱七八糟地写下自己的计划。写完，他咬着笔头，翘起嘴角，只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
……
外甥已经停止作妖好几天了，艾伯特的生活终于安静了很多，他独自坐在餐厅时，百无聊赖地看着绿藤超越了窗台，向更高的地方攀去。
有时还是能够瞧见弗兰克，但外甥再没有主动接近他。
也许是事情结束得太简单，后续又起波澜。在半个月后的一个早上，艾伯特踏入厨房，看见弗兰克坐在高椅上。他的双脚远离地面，让人疑惑他是怎样坐上去的。外甥双手撑住椅面，貌似无辜地与他对视，清脆地喊了一声：“舅舅。”
艾伯特清楚，蠢外甥不会无缘无故在这里，弗兰克绝对是在等他。他不客气地瞪着弗兰克，小孩子摆出自己最真诚的表情，用恳切到令人怀疑的口气说到：“舅舅，今天早上家里没有多余的食物了，妈妈用仅剩的食材做了早饭，专门留出一份给你，真的很美味。舅舅早上要出门，可不能不吃早饭啊。”
显而易见的圈套，艾玛什么时候好心给他做过饭，不知道按常例给自己留一份食材吗。稍微一想就明白，这里面一定有外甥干的好事。
艾伯特有些生气，但弗兰克机智的跳下椅子，把保温的早饭摆上餐桌，饭菜的浓郁香气像颜料遇水一样扩散开来，细心熬制的汤汁淋在熏肉卷上，刷上黄油的全麦面包被烤得焦黄，鲜奶里隐隐露出红色的浆果。弗兰克身高不够，于是跪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摆好早饭。他对艾伯特毫不掩饰地笑得狡黠，镜框后的眼睛闪奕奕，好像藏着星星。
他还补刀到：“食柜里只有西兰花了。”
西兰花……艾伯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了，在早上吃西兰花是他从小到大最讨厌的事之一。
于是再也不需要客气，艾伯特坐在弗兰克对面，有些报复地狠狠叉住了熏肉卷。外甥没眼色还不离开，他撑着头，不知在期待什么。
然后艾伯特知道他在期待什么了。
汤汁味道咸中带酸，回味中有红酒的余韵，味道之间的淡淡不同，营造出丰富的层次感。
这不是艾玛做饭的一贯作风，这是艾伯特喜欢的味道。
本来应该除了艾伯特没人知道。
现在这小不点也知道了。
弗兰克发现了艾伯特的神色变化，他眉飞色舞，洋洋得意到：“我观察好久了，舅舅你进厨房后食材少了哪些，你喜欢加什么调料，我都找出来了！”
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策划了这件事，不能指望蠢外甥能藏住什么秘密。小不点觉得这是他的一场胜利，快活到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拍桌而起。艾伯特看在味道的用心上，没有给他什么冷眼，但是，这小子太嚣张了。
于是他撕下来一块面包，毫不留情地塞到外甥的嘴里。
闭嘴。
……
得寸，会进尺。
艾伯特发现了弗兰克又给他准备的早餐里悄悄放了一枝花，不是森林里的，就是花园里普通的一朵。
一旁放了一张笔迹幼稚的纸条，上面说一天之始把新鲜的花朵放在卧室里，会带来一天的好心情。
废话。
艾伯特把花扔进了垃圾桶。
两个月内弗兰克断断续续给舅舅准备了早餐，他只想让舅舅熟悉他的示好。后来他就可以把早餐送到舅舅卧室门口，再后来，他可以在门口磨蹭一会。
终于有一天，艾伯特打开卧室的门时，给身旁留了一个空隙。
他理直气壮地盯着弗兰克，眼神好像再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蠢外甥愣了一下，接着终于明白了什么意思，眼睛立马弯成了月牙，高兴地跑进舅舅的卧室。
这家伙直奔窗前，毫不客气地把自己一直想送出去的花插在窗前书桌的笔筒里，然后得意忘形地笑出了声。
艾伯特的嘴唇动了一下，最终是没有说什么。
看起来脑子不好使的样子。
弗兰克眼梢满是藏不住的得意，他跪在椅子上，胳膊支在桌面，用有些炫耀的语气唤了一声：“舅舅！”
艾伯特不和傻子计较，他面无表情地收拾床铺，接水洗漱。弗兰克第一次进舅舅的卧室，好奇地东瞅西瞅。这个卧室有一种冷峻的整洁，摆放整齐的书柜，正放的家具。在视线所及的地方，只有很少的装饰物和杂物。干净整洁到好像下一秒主人就会搬出去。
似乎唯一充满活力的就是弗兰克带进来的花。
弗兰克撑着头，又在打算些什么。这里可以放相框，这里可以放鱼缸，这里可以放……一会儿，弗兰克想象的东西就把这个房间塞满了。
他不仅仅想让舅舅和他的关系变正常，更想让舅舅和全家人的关系变正常。
他要让舅舅和他们坐在一起吃晚饭，还要一起举办宴会。
幻想着美好未来，弗兰克脸上的微笑，怎么都停不住。
艾伯特不想猜外甥在想什么，虽然那非常好猜。他觉得弗兰克在这里呆的够久了，于是又冷着脸，不客气地赶客：“出去，我有我要做的事。”
弗兰克失望地啊了一声，他相信他连十五分钟都没有待够，但舅舅就赶人了。
看着舅舅的臭脸，他也不敢磨蹭，鼓着脸颊，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然后出门去。
门又在弗兰克身后关住。
但是这已经是一大步了不是吗，弗兰克喜滋滋地想，往后的每一天，他都要让舅舅的窗前绽开花朵，如果到冬天了，他也要找到可爱的耐寒植物，装饰舅舅的窗。
话说，还没见到过舅舅的笑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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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rustlake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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