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日晚间,姜味结束宴席,回到房间,简单洗漱之后来到床上准备早点休息,明日成亲还需要闹一整天呢。
这个宝车是姜家四千年前一位化神修身打造的仙器,当年也是用在迎亲上,只不过当时那位化神修士一次性娶了五个夫郎,所以宝车内部空间很大,占地面积等同于现代的中学了。
化神修士离开之后,宝车就一直被姜家拿来做迎亲之用,久而久之,灵力耗竭。如今,只是勉强维持住了内部的空间阵法,至于其它的防御攻击作用是没有了。
姜味倚靠在床头软枕之上,透过窗户,观赏夜晚的云梦泽之景,云梦泽很大,一眼望去,千里波涛,漫无边际。
银白色的月辉洒在湖面之上,随着一层层的水波轻拂起舞。
看着看着,水中的月亮里似乎浮现出一张人脸,华胥毕竟是修仙世界,一些奇异志怪之事也时常有之。
姜味本不放在心上,收回目光,身子往下滑,准备合眼睡觉。但她反复琢磨那张脸,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忍不住回身再望。
月亮里的人,满脸沮丧,但看到她之后,又高兴了起来,两眼放光,无声地扯着喉咙喊:“救命。”
姜味终于认出了这张老态龙钟、眉发皆白的脸,竟然是百年前西洲仙考之时的前十名:巫云梦。
巫云梦的嘴角慢慢溢出绿色的血液,眼里的光彩也逐渐暗了下去。
姜味沉吟了一会儿,还是义无反顾地从窗户往外跳了下去,进入深不见底的云梦泽。
这些年来,因为楚思滔属水,经常缠着她在小竹谭嬉戏,久而久之,姜味的水性也越来越好,此刻从宝车跳入湖中,半点声音都没有,只有湖面泛开一圈又一圈微小的涟漪。
楚思滔正端坐在房中,耳朵轻轻一动,听到了水面涟漪泛开的声音,但他只以为是飞鸟或是鱼群经过,没有在意,目光依旧眨也不眨地盯着手中的金色灵珠。
姜味跳入云梦泽之后,方才在云端看到的人脸,不出所料,果然不见了踪影。
幸好她提前用系统锁定了人脸,此刻循着系统的红点追了过去,不知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游了多久,她储物袋里的氧气囊都快用完了之后,她才仿佛游到了目的地。
氧气囊是姜味晋升元婴,能够分离空气中的分子之后,制作出来的,想着毕竟是在南洲,南洲遍地皆江湖,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今日真的派上了用场。
姜味在云梦泽底看到了一扇眼熟的青铜门,她游进门内,循着系统指示的方向游去,终于浮出了水面,眼前是一个高不见顶的山洞,山洞四周都是浮着水汽的石壁,摸上去触感湿滑。
她走在山洞之中,顺手想把氧气囊收回储物袋中,却惊愕地发现,储物袋无法打开,这竟然是一片绝灵之地。说来也奇怪,这些年遇到不能使用灵力的情形越来越多了。
神色不由更加郑重,好在系统的力量不属于灵力,否则她可真是求救无门了。
姜味甩甩脑袋,把发上的水珠甩掉,也暂时放下那些纷杂的想法,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到巫云梦,救人在先,事后再跟楚思滔道歉吧。
她在山洞中举着火球御风飞了没多久,她就看到了侧身躺在石板之上的巫云梦。
“云梦?”她落到地上,朝前方试探喊道。
巫云梦缓缓睁开双眼,看到她之后,眼里浮现出太多太多复杂的情感,有感激、有愧疚、有难过、有欣喜,但最终只化作一声:
“谢谢!”
姜味到此才终于确定她就是当年自己见到的巫云梦,只是不知道她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变得如此衰老。
她赶忙上前两步,蹲在石板跟前,抬起巫云梦的手,三指探出,去探查她的脉搏。
巫云梦摇摇头,“没用的,我没有……”不等她说完,她看到姜味眼里的惊愕,明白她已经探出了自己没有脉搏的事实,自觉收回了剩下的话。
姜味握着她的手忍不住颤抖,好一会儿,她把已经蹭到了自己怀里的巫云梦扶了起来,取出系统的水果卡牌,把果盘递给了巫云梦。
“能吃东西吗?”
“昂……”巫云梦甚至来不及回她,本来虚弱的身躯,忽然有了力气,抱着果盘里的半个西瓜开始啃。
她吃得很是狼狈,但姜味看着满眼怜惜。
“慢点吃,好好一个人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巫云梦把手里最后一口瓜皮吞入腹中,此时,她的皮肤肉眼可见地鲜活了不少,头发也由灰败枯槁变成了银白,整个人仿佛从一百多岁的将死之人,一下变成了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她打了个饱嗝,“嗝儿……不是人,是巫。”
看着姜味满眼的疑惑,巫云梦把自己的所有经历都告诉给了她,一边说一边带着她往山洞另一边走。
巫云梦是巫家人,巫家每代都有一个巫云梦。
巫诞生于上古之时,神巫大战落败之后,她们世世代代栖身于水底,食草木而活。没有草木的生机,她们是活不下去的。
青铜门后的神墓中没有草木,巫云梦继承了巫家的记忆,而神墓中娲神留下的规则意识判定巫家一定要有人留在神墓之中。
巫云梦是巫家最后的人了,受限于规则。她无法离开神墓,所以只能靠着最后的巫力勉强维持自己的生机。
她也试过求救,但大多数陌生人都把她当成了水鬼,避之唯恐不及。
所以,直到今天,她才等到了姜味。
这就是巫云梦生命耗竭,却因为半个西瓜起死回生的原因。
巫云梦,是巫家每代的采风人,负责了解人间兴衰变化。
每代的巫云梦十八岁成年之后都会被送到人间采风,一百年后返回故乡将她所收集到的信息,带回巫家。
这代的巫云梦却有点不同,她出生在人间,是母亲从云梦泽底逃离之后,在外和人类生下的她。
但母亲离开水底之后,身体状况日渐不好,病逝之前,交代巫云梦,一定要寻到族人,返回故乡。
巫云梦这个名字就是吸引族人最好的信息。
西洲仙考之后,巫云梦遍访华胥五洲四海之地,试图找到巫家人,但最终她也只找到了一个垂死的巫家女子,她送了族人最后一程,然后带着母亲和族人的骨灰回到了云梦泽。
进了云梦泽底的水城之后,唤醒了巫的血脉,灵力与巫力冲突,造成了她如今的苍老模样。
但回来之后,她才明白母亲一定要让她回来的原因。
神巫大战之后,巫与娲神签订契约,负责看守被娲神打败的龙凤遗骨,姜味看到的青铜门,上有八大世家共同绘制的禁令。
外有禁门阻挡,中有巫族盯防,内还有神器看守,重重禁制之下,按道理,神墓应该是不会突发事端的。
但九千年时光,总有疏漏的时候。
两百年前,姞家为一己私欲,打开了青铜门,闯入了神墓,屠杀了巫氏全族,只有几位当时在外采集水草的巫族侥幸活了下来。
那天,幸存者躲在云梦泽的水草之中,亲眼看到巫家的绿色血液盈满了整个湖泊,碧绿的湖泊,逸散出清甜奇诡的草木之味,香得令人作呕。
姞家人从神墓中带出了龙骨,龙骨一降世,南洲就下了三个月的磅礴大雨,无处小镇被洪水淹没。
后来的事,巫家就不知道了。
姜味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既然是八大世家共同绘制的禁令,只凭姞家一家,怎么能打开青铜门?”
巫云梦停下了脚步,视线看向眼前的大坑,此坑巨大无比,近乎有一个城池之大,这就是之前青龙的葬身之地。
“我回来之后,唤醒了巫家血脉,继承了巫家世世代代的记忆,巫与人不同,巫的记忆是共同的。我翻遍了之前所有的记忆,终于发现了一个事情。”
“什么?”
“青龙的灵魂没有轮回……而两百年前闯入神墓的姞家人,其中有一位少年,身上有青龙的魂魄气息。”
姜味沉吟许久,看着眼前的大坑,坑边仍然有龙爪的深刻痕迹,“所以,神墓的开启和姞家人夺取龙骨,都是青龙刻意引导的,为的就是复生重返人间?”
巫云梦揪下手上最后一颗葡萄丢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虽然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办法逃出神墓,但灵魂的气息确实在三千年前突然消失了,估计就是那个时候离开的。”
姜味忍不住闭上眼,当日楚思滔将自己的身世讲得那么可怜,她信以为真,真心怜惜他。却不知,三千年轮回里,人家经历过多少事,那一点身世的坎坷,算什么呢?
巫云梦用姜味的衣服擦去自己手上的黏腻,带着她往神墓走,走了许久,停在了神墓的中心处,这里有一个奇怪的圆。
“有铲子吗?神器在底下,得挖出来,光靠我们俩手刨,估计得好久。”
“我哪来的铲子……”
姜味本来低落的情绪,被她扯了回来,有些无语地从腰上拿下今时不同往日的金卡菜刀递给她。
“就只有这个。”
“你咋还用这破菜刀啊,这都一百年了,你也不搞个威武霸气一点的武器,真的是……”
巫云梦这句吐槽,让姜味仿佛回到了仙考之时的青葱岁月,心底的郁郁之气都被冲淡。
“就这个,爱要不要,不然你就手刨。”
“啧……行吧,一人一时辰啊,我体弱你先来!”
姜味看着理直气壮盘腿坐在坑里啃桃子的巫云梦,只好拿起菜刀,开始挖地。
但菜刀才一接触地面,银白刀刃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紫色霞光,地底忽然大动,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底下出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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