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味踏上了这座纯黑的岛屿,岛屿中心不知是什么事物发出温暖的白光,万物朝着白光的方向生长,草木繁茂,百花盛开。
她沿着光源的方向走去,就像是走入了童话世界,眼前所见没有任何的纷争,所有生灵在此怡然自乐。
繁花绕过她的脚踝,青草带来湿润的触感,就连虫鸣鸟语都显得分外和谐。
她一路走到了岛屿中心,没有任何阻碍,猝不及防看到了正中心的一具冰棺,冰棺里躺着一个沉睡的男人。
男人肤色胜雪、乌黑的长发逶迤在身侧,粉白的唇在日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姜味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上演睡美人和白雪公主杂糅的舞台剧一样,接下来,该不会需要她亲吻睡美人吧?
她走近冰棺,棺内躺着的男人正是江逾白。
鹏鸟虽死,鲲鱼犹在。
姜味抬手摸了摸男人纤长浓密的睫毛,睫毛在手掌下微微颤抖,她忍不住轻声唤道:“江逾白?”
男人睁开了双眼,眼瞳是琥珀色的,在日光下更显得晶莹剔透,在蒙昧的人性之中又带着些许的神性。
江逾白偏过脑袋,脸颊紧紧贴着她温热的手掌,语气如诉如泣,“姜姜……”
“你既然活着,怎么不去找我?”姜味问他。
他眨了眨眼,“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需要我。”
姜味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鲲岛是在一百年前出现的,也就是鹏鸟死后没多久,他就主动出现在了人间。
他觉得如果姜味想找他,肯定能打听到他的消息,前来寻他,如果姜味不想再见到他,他也不会主动出现打扰姜味。
但他也没有想到,机缘巧合,百年来,姜味根本不知道海鲲岛的存在,两个人错过了这么久的时光。
姜味鼻子一酸,落下泪来,眼泪溅到江逾白脸上。
江逾白有些慌张,但他没有说什么别哭之类的话,他只是抬手拥抱住了姜味,静静地陪伴着她守护着她。
恰如他百年的沉默等待一样。
他习惯了被动的接受,从来不会去反抗,也从来不会去争取,对于姜味这样极其敏感极其要强的人,不得不说,江逾白的被动是她最喜欢的。
姜味哭了一阵,泪水把江逾白的衣衫全都浸透了,江逾白也陪着她一起落泪。
眼泪落到地上,开出鲜妍的花来。
姜味其实是个泪腺很发达的人,小时候就喜欢哭,一点小事就能让她哭很久很久。母亲不喜欢她动不动就哭,总认为哭泣代表着软弱和不坚强,所以每次姜味哭的时候,母亲都会更加生气,打骂也就更加严重。
久而久之,姜味哭的次数就少了,每次鼻子酸的时候,强迫自己把眼泪逼回去,实在逼不回去,就压抑无声地落泪。
但是江逾白不同,可能是因为契约的原因,他比姜味还先感受到她情绪的不对,所以在那些姜味无法落泪的日子里,他会替姜味哭。
江逾白的哭相很美,泪眼朦胧,桃腮挂珠,他哭的次数多了,姜味也就逐渐能正常的哭了。
就像此时,从冰棺里传来的哭声,把附近的飞鸟都吓走了。
好不容易哭完了,两个人贴着额头互相交换了信息,从万年前的神墓到百年前的鹏鸟之死,她们之间需要告诉彼此的事情太多了。
江逾白又是个被动的性子,姜味以前觉得尊重他,不主动打扰他,现在就是你知道什么,一股脑有用没用的全都告诉我。
江逾白不知从何说起,干脆把自己灵魂里的记忆全都给了姜味。
按理来说,姜味的灵魂虽然经历二世,虽然有月人村的经历,灵魂可能较寻常人更强,但也很难接受神祇千万年的记忆。
但姜味没有半分阻碍地接收了江逾白的记忆,可能是因为江逾白万年的记忆里有用的东西太少?
正当她整理记忆之时,胸前的海螺忽然吹响,江逾白带着她飞到岛外,白雾之外,鱼雅歌看见一个人进去两个人出来,既有些吃惊,又觉得情理之中。
毕竟当年仙考,她见过江逾白的面貌,百年之后,她看到两人还在一起,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当务之急还是东洲事变。
“收到海兽的消息,东海冷水湾处忽然出现大堆死人的尸体,其中还有魔兽的身影。”
三人立即往冷水湾赶去,姜味安心地倚靠着江逾白,坐在水珠之上,看着飞速前进的水珠,默默垂下眼。
江逾白握紧了她的手,“我会陪你去找镜子的。”
姜味笑了笑,没有开口,要想在诺大的东海之中找一方镜子,大海捞针也就是如此了。
在她们身后同时还有一座纯黑岛屿正以缓慢的速度朝着陆地接近,岛上的鸟兽看着海面起伏的波涛,并没有察觉脚下的陆地朝着人类的方向前行。
江逾白的本体就是那座纯黑的岛屿,鲲鱼身体太大,形似一个小岛,岛中的生灵是在他身体之上,靠着吸收神祇的灵力在百年内成长起来的。
赶到冷水湾还要一点时间,姜味在这个时间整理自己方才接收到的记忆。
四方神墓里的东洲神墓确实是江逾白的长眠之所,只是不同的是,江逾白是自己走进东洲神墓的。
鲲鹏本为一体,他有时在九天之上遨游,有时在万米深海之中沉睡,少与人来往。
所以,彼时的人类对于鲲鹏存在与否都是半信半疑。
万年前,诸神大战,娲神杀死了敌对的神祇,将青龙、火凤、天狐分别埋在南、西、北洲,试图形成四方阵,化神力以成生机,以生机滋润百姓生长。
只是四方阵,还缺一位神祇。
但当时幸存的神祇为求自保,早就破碎虚空,逃往了别的世界,唯独剩下鲲鹏。
鲲鹏被娲神找上的时候,呆愣愣的,半身鲲鱼被娲神忽悠进了神墓,但剩下的半身鹏鸟却循着天性飞往了九天之上。
鲲鹏手上没有沾染凡人血,娲神的因果法则无法在他身上起作用,所以只能忽悠他,但无法强行束缚他的另一个半身。
后来,娲神离开的时候,不放心华胥世界,就留下了鸿蒙紫镜镇压魂魄依旧存在的青龙,并给活着的鲲鹏下了不能伤害凡人的诅咒。
所以,东洲神墓最开始就没有青铜门,因为鲲鱼是自己走进去的。
三千年前,青龙就是由此脱逃的。
鲲鱼睡得人事不知,但姜味从他的记忆里看到了熟悉的魂魄。
至于鹏鸟,则是因为荒无,漫长的时间能够冲刷一切记忆,也能将一颗心的生命力抽空,心脏仍在在跳,但心脏的主人却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用现代话来说,就是emo加抑郁了。
长期之下,鹏鸟逐渐找不到生存的意义,所以,萌生了死志。
他放任身体坠入无风无水之地,任由其它生物腐蚀他的生命,他自己也并不在乎,后来,更是为了求速死,心脏化为渡鸦,飞出了身体。
渡鸦每死一次,心脏就会少一份。
姜味遇见的小白,是第十只纯白渡鸦,也是最后一只了。
所以,小白死后,鹏鸟彻底陨灭。
此时长眠在东洲神墓的鲲鱼,终于醒了。
鹏鸟与鲲鱼的记忆是相通的,苏醒之后的江逾白想去见姜味,他呆呆地坐在礁石之上,黑发飞舞,心脏的跳动都只是为了一个名字。
可他已经习惯了等待,他也不知道,姜味会不会接受鲲鱼,或许,她只是喜欢那只纯白渡鸦而已。
他忐忑着、犹豫着,任由思念将他彻底吞没,然后化为人型在鲲岛之上沉睡,开始了漫长的寂寥的等待。
终于,他等到了那个人将他唤醒。
姜味知道了江逾白的记忆,但她却没有将自己百年内的所有事情全都告诉给他。
寐君和楚思滔在她口中都被一笔带过,江逾白对两人的印象就停留在了,一个被她宰了,现在她们要去宰另一个。
姜味看着江逾白纯良的眼睛,有些心虚,她也不是担心江逾白指责她出轨什么的,江逾白若是闹她反而没什么心虚之感。
但很有可能,江逾白压根就不会闹,他只会笑笑,然后垂下脑袋,自己一个人难过。
她不想看到他难过,所以,她隐瞒了这段荒唐的经历。
三人在朝阳初升之时到了冷水湾,才上岸,就发现岸上,饿殍遍野,白骨横于地。
三人一路朝府衙走去,泥沙与黄土之上尽是干涸的乌黑色血迹,人与兽的尸体挤在一处,其上堆积着苍蝇蛆虫,四周弥漫着死亡与腐臭的气息。
在人与兽的尸体旁边,还有枯黄的草木和密密麻麻堆积着的虫蚁的尸体。
姜味蹲下身子,眼前是一个倒在篱笆墙边的小女孩的尸体,她的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束发黑的花束,姜味伸手抚去她身体上的虫蚁的尸体,仔细察看了一番。
“是毒吗?”鱼雅歌忍不住问道。
姜味皱紧了眉头,“不,是魔气,但她们身上的魔气和以往的魔气不太一样。”
魔气是怎么传播的呢?为什么所有人都中招了。
姜味也没有在此停留,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把眼前的情况弄清楚,不管是魔兽还是幸存者,都行,但总之不能是眼前漫山遍野的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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